第3章 樂羊:功高震主的政治悲劇(2 / 3)

春秋時代,齊桓公有一次開玩笑說自己尚未嚐過人肉之味,侍臣易牙遂殺掉自己三歲的兒子以進其肉,桓公總以為易牙深愛自己,管仲反對說:“人情莫愛於子,其子且忍之,何有於君?”(第二十九回)他懷疑易牙有更大的政治野心,桓公臨終前易牙作亂於朝,果然證明了管仲的分析。魏斯將樂羊的食羹行為與易牙的殺子行為相比擬,他認為樂羊重功名而輕骨肉,必然會為功名而輕人情、輕禮教,甚至可以為功名而不顧一切,由此將樂羊看成一個功名欲極強而不顧手段的危險人物,因而把他從政治領域中堅決而巧妙地推了出去。

魏斯將樂羊和易牙相類比,實質上是不恰當的,他們兩人的行為其實有著根本的不同:易牙在行為上是直接殺人者,樂羊根本沒有參與對樂舒的殺害;易牙的殺害對象是無辜的兒童,而樂舒政治上屬敵方人物;易牙的殺子目的是適君之口,作為自己取媚進身之道,樂羊的食羹行為是出於軍事鬥爭的考慮,服務於他為國盡忠的總目標。樂羊見子被殺,並非完全沒有痛子之心,而是相比之下,他將這次軍事行動的意義看得特別重大些。他的食羹行為,在很大程度上是想洗刷自己,消除朝廷對三緩其攻可能發生的誤會,不想卻使自身形成了殘酷無情的外界形象。樂羊的特殊情況使他在出兵之時就隱含了兩難的結局:或者以喪失軍功換取厚仁重情的聲譽;或者輕薄骨肉來成就軍功。不同的人對此自然會有不同的選擇,但無論怎樣選擇,結局總不會十分美妙。樂羊作為一個事業心極強的人,他看重功名,選擇了後者,從而蹈入功名之士的必蹈之轍:重功名,受人掌握,可歎!重功名,不顧人情,可惡!重功名,受人猜忌,可憐!樂羊的命運反映了功名之士的政治悲劇,也反映了曆史上用人觀念的嚴重不足及其製度的重大缺陷。在這種觀念和製度下,道家的豁達大度、適時超脫的精神反顯其特定的優越和合理。唐人陳子昂寫了《感遇三十八首》之詩,曾把樂羊的骨肉相薄與中山相放歸麑鹿的兩事作比較,認為君主對心底殘忍的人終歸是不敢放心使用的。以此針砭武則天執政時朝中殘親奸偽的政治風氣。詩曰:

樂羊為魏將,食子殉軍功。

骨肉且相薄,他人安得忠?

吾聞中山相,乃屬放麑翁。

孤獸猶不忍,況以奉君終。

樂羊是一個文武全才的人物,他遊學七年,韜略滿腹,然而,他一生僅僅在伐中山時被使用了三年,其使用率是極低的。所謂擇長而用,實質上是要在特定崗位上發揮人才的個性。才能太高,即是個性太強,社會種種關係構成的網絡係統一般不允許太強的個性在一個點上長久發揮,因為這樣有可能造成網絡係統的不諧調,有可能打破人事製約關係上的平衡。曆史上用人製度及其觀念的不完美既然根源於此,“寧困你而不用你”的現象自然會屢見不鮮。而弱化人際間相互製約的網絡,創建一個開放的社會運動係統,就成了提高人才使用率的根本措施。

樂羊獻力於魏國的強大,以軍功聞名於戰國之初,他輕薄骨肉以成就功名,最終被人猜忌,他的悲喜劇命運包含了許多發人深省的問題。

吳起(上):視德行如糞土

吳起像吳起(?-前381)衛國左氏(今山東曹縣北)人。少年時行為放刁,與母不和,辭家出遊於魯,受業於孔門高弟曾參,因他的行為有悖儒家禮儀,曾參與其斷絕了關係,吳起遂轉而學習兵法,三年學成,求仕於魯,被任為大夫。適逢齊國大舉進攻魯國,吳起請求魯公,被拜為大將,用計擊敗齊軍,聲名大振。不久,魯國相信了齊國散布的反間之言,欲對吳起削職究罪,吳起逃奔魏國,投於翟璜之家。由於秦與魏在西河一帶爭奪頻繁,翟璜遂將吳起推薦為西河守,吳起到任後攻取多城,占領西河全境,迫使秦國退守洛水。魏斯死後,他與田文論功爭相,遭到誣陷,被新君所疑,遂逃奔楚國,初為宛(今河南南陽)守,後受楚悼王賞識,被任為令尹(楚國執掌軍政大權的最高官職),在楚國實行變法。不久,楚悼王死去,吳起被朝中政敵聯合射死於悼王屍前。

吳起的政治活動大體可分為三個階段:其一是在魯為將,軍事反攻非常成功;其二是為魏國西河守,收複和鞏固了西河之地,促進了魏國的強大;其三是在楚國主持變法。應該說,吳起最主要的政治業績是在楚國的變法,這一問題將在後麵圍繞楚國人物的政治活動而論及。這裏將吳起前兩個階段的活動作一分析,即能清楚地看到這一複雜的政治人物所具有的個性特色。

殺妻求將

吳起遊學於魯時,曾娶齊國大夫田居的女兒為妻。齊國大舉進攻魯國,有人推薦吳起為將以禦敵,魯君顧慮說:“吾固知起有將才,然其所娶乃田宗之女,夫至愛莫如夫妻,能保無觀望之意乎?吾是以躊躇而不決也。”吳起打聽到了魯君的顧慮後對人講:“欲釋主公之疑,此特易耳。”他回家後對妻子講:“夫位為卿相,食祿萬鍾,功垂於竹帛,名留於千古,豈非婦之所望於夫者乎?”妻子表示同意後,他提出有求於妻,解釋說:“今齊師伐魯,魯君欲用我為將,以我娶於齊國田宗,疑而不用。誠得子之頭,以謁見魯君,則魯君之疑釋,而吾之功名可就矣。”不等妻子答話,吳起拔劍一揮,砍下妻子之頭,送往魯君說:“臣報國有誌,而君以妻故見疑,臣今斬妻之頭,以明臣之為魯不為齊也。”魯君經過反複權衡考慮,任吳起為大將,出兵抗齊。

吳起采取殘忍的手段殺妻求將,表現了極強的貪權欲。還在少年時,他的母親責備了他,他咬臂出血,向母親發誓道:“起今辭母,遊學他方,不為卿相,擁節旄,乘高車,不入衛城,與母相見!”他的權欲名利之心有著極深的思想根基,因而貫穿於他的整個生涯。他在魏守西河時,聞新君初立,立即起身回朝,自以為功大,滿望拜相,及聽說田文已被任為相國,遂忿然不悅,找到田文當麵問道:“將三軍之眾,使士卒聞鼓而忘死,為國立功,子孰與起?”“治百官,親萬民,使府庫充實,子孰與起?”……“守西河而秦兵不敢東犯,韓趙賓服,子孰與起?”田文均回答說,自己趕不上吳起,吳起問道:“此三者,子皆出我之下,而位加吾上,何也?”經過田文一再的說服,他最後仍表示說:“然此位終當屬我。”吳起從不掩飾自己的權力欲望,為了滿足這一欲望,他能夠親手殺掉自己相處多年的妻子,這種為了功名權力而不擇手段的行為,表明了他品格之低劣,極大地降低了他在社會上的名聲。

吳起還是一個好色之徒,他初任魯國大夫時,俸祿開始稍有寬裕,便買下婢妾,以供自己娛樂。他的這一特點被齊國加以利用,齊國在與吳起交戰中失敗,齊將田和被迫乞和,他購求到兩個美女,派人將美女與許多黃金帶到魯國,送與吳起,吳起見而受之,並不推辭。齊使出了魯城,故意將其事泄漏於人,於是沸沸揚揚,到處傳說吳起受賄通齊之事。魯君聞說後,結合他先前殺妻求將的殘忍行為作了一番應有的推測揣度,斷定吳起居心難測,因而對其作出了削職究罪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