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民謝絕了小姐,拍拍和尚的肩膀,說領我出去打個電話,和尚說就在服務台上有,不過,還是跟著陳新民走出來了。
電話是打給小雲的,小雲一聽見是新民的聲音,就埋怨他出來這麼長時間沒打電話回去,以前出差是當晚有電話回家的,新民不作解釋。小雲說:“你找到和尚沒有。”
“找到了,和尚就在我身邊。”
“錢拿到沒有”
“還沒有。”陳新民嘴邊對著話筒,眼睛卻朝和尚看著說:“和尚這麼爽快的人,肯定會一分不少的。”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呢”
“說不定,也許明天,也許一個星期,一個月,和尚什麼時候把錢給了我,什麼時候我回家,反正我是在和尚船上了,死見屍活見人你都找和尚要。”
放下電話,和尚說:“大哥,你真要上船”
陳新民說:“你不都聽到了嗎這都由你決定,你要是本息付清,我現在就走。”
“大哥,我能付得清還讓你吃這麼多辛苦。”和尚的小眼睛黯然失神,說:“也好,你跟我去上海,卸一趟沙,權當散散心,也能看到我的難處。”
船上柴油機組已經修好,第二天就要啟航去上海,和尚安排新民和三木住在他夫妻倆的臥室裏,他們睡廳裏的地上,新民執意不肯,總不能讓一個女人睡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新民和三木就睡在廳裏的地板上,其實並不是什麼地板,全是鋼板,鋪上一張草席,就是“床”了。洗澡的時候新民有點犯難,洗冷水澡新民倒也不怕,從小就在水鄉長大的,隻是看那渾濁的江水,隻會越洗越髒的。和尚的女人給他從尾艙裏拎來兩桶水,說,大哥,你盡管放心
洗,這水可清了,新民說是不是自來水,女人笑彎了腰,新民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船上哪裏會有自來水,第二天白天新民才曉得,那水比自來水還清。吸沙船把沙吐進貨艙時,江沙都是濕的,但水分在沙中很容易就過濾到底艙,然後順著凹槽流進底艙的水箱,這就是船民們吃用的水,新民從沒有見過這麼純淨清澈的“水”,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礦泉水”。洗過澡,新民也隨了船上人習慣,赤膊,、赤腳,隻是覺得小腹已微微凸出,自己審視自己的形象已有幾分臃腫了,新民在心裏罵自己,都什麼時候了,還顧得上這些。
納涼時和尚招呼新民和三木都爬上駕駛樓頂,江風大,蚊子在空中停不住,確實是夏夜的好去處,新民想起那個刀疤臉的人,問他為什麼不上來,和尚指指船頭,新民看見隱隱約約有一個人坐在甲板上。
新民說:“那裏沒什麼風。”
和尚說:“他隻喜歡一個人呆著。”
新民突然想起另外一個問題:“他睡哪裏”
和尚說:“他睡船頭的底艙裏,他自己願意的。”
船頭的底艙,是幾乎密封的世界,一般是放纜繩和雜物的地方,隻甲板上一塊移動蓋板進出兼通風。他呆在那樣一個黑呼呼的世界,做夢都不會是開心的,怎麼會喜歡呢。
陳新民遲遲睡不著覺,和尚到現在還沒有給他一個準確的回答,陳新民心裏不踏實,等到有了倦意朦朦朧朧睡著了,突然又被機艙裏“隆隆”的馬達聲驚醒,陳新民看了看手表,才三點多鍾,和尚夫妻倆已出去了,陳新民感到船緩緩地行駛,走到船舷一看,東方依稀露出魚肚白,船在起錨,刀疤臉和和尚女人一人用繩子拎著一個平時掛在船沿上的廢輪胎,分別在船頭和船尾警惕地站著,預備與別的船隻碰撞時塞進去緩衝。
船很快就到了江畫,長江大橋燈光閃爍,將南北兩岸的璀璨燈火聯成了一體。陳新民登上駕駛樓,和尚正象模象樣地握著方向舵,和尚說:“大哥,不睡了。”
“睡不著。”
“太吵是不是。睡到駕駛室來。”
陳新民頓了頓,說:“是心裏有事。”
“大哥,我知道你的心事,沙場老板現在欠我四、五萬,說好了這次結帳的,再加上這趟的一萬四、五,我無論如何讓你帶六、七萬走,餘下的我每月給你留一萬。”
陳新民盡管對這個數目有些失望,但想想也沒別的辦法,說:“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鬼話。”
和尚說:“大哥,我和尚再不是人,也不敢當麵撒謊,到了上海就曉得真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