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2 / 3)

好在今天縣長還有別的活動,老金老羅剛放下筷子,縣長和鄭總便下來了,上了車,老金問,去哪裏?鄭總說,今晚沒安排,打道回府。老金心裏念了縣長的好,鄭總和縣長吃飯,一般不安排別的事兒,專心致誌陪縣長,縣長放了鄭總的假,等於放了老金的假,老金今晚可以早回家了。鄭總說,姐夫,今天你忘了給聖木買牛排了。隻剩他們兩個人的時候,鄭總喊老金姐夫,但人前人後,老金都喊鄭守財鄭總,老金拎得清,老板就是老板,司機就是司機,皇帝的七大姑八大爺見了皇帝也得下跪行臣子之禮。老金有些尷尬,好在鄭總坐在後排看不見他難堪的臉色。這鄭守財比鬼都精呢,老金以前打包都是先放進車裏,實在來不及就用外套遮著,看來藏著掖著還是沒逃過鄭總那雙眼睛。老金說,這小子有姨夫疼他,是他的福分。

老金回到家的時候,蘭蘭正趴在客廳的飯桌上做奧數題,飯桌上放著吃剩的飯菜,-碗鹹肉,-罐沒蓋上蓋的醃蘿卜,還有-隻空碗,碗底有些許的漲開的飯粒,隻要兒子不回家吃飯,她就用泡飯或者麵條打發自己。

老金進了門,蘭蘭用眼皮瞭了一眼,又苦著臉去對付奧數題了。老金說兒子呢,蘭蘭用嘴角朝臥室歪了歪。老金推開臥室門,金聖木正埋頭寫作業,老金在他背後站了一會兒,他聽見兒子的呼吸急促了,兔崽子,你現在曉得我是你老子了。但兒子在做作業,王蘭蘭的規定,天大的事也不能影響兒子學習,老金現在不能發作。老金轉身離開的時候,兒子裝著剛發現他,說,老爸,我——,老金揮揮手,出去了。

王蘭蘭是數學老師,但她隻是-位民辦初中的數學老師,嚴格來講,她是不合格的教師。現在的教師,要有大學學曆,要有《教師資格證書》,這兩樣王蘭蘭都沒有,王蘭蘭本來都能拿到的,她原來是鄉下的民辦教師,函授大專讀了一半,讀完了就可以考《教師資格證書》,可金森林說他發財了,讓她跟著到南京去享福。看那時形勢金森林像是發財了,買了桑塔納,年底回來時交給她-捆捆鈔票存銀行。金聖木拿著算盤撥得“嘩嘩” 響,說接一個工程,就能賺這算盤上的數字,用不著她去吃粉筆灰了,王蘭蘭猶豫不決,金森林說,真的,用不了幾年,我就能在南京買房,兒子將來可以上南京最好的小學中學。這後一句打動了王蘭蘭,她說你真有本事把兒子弄進南京的名校,這個男人以難得一見的豪邁說,它那學校門就是鋼筋混凝土,我也用鈔票炸開它。她跟王紅紅商量,王紅紅說,去啊,不去才傻。姐,他-個大男人在南京,你不去管著,說不定就讓別的女人惦記上。王蘭蘭撇撇嘴,就他那樣?王紅紅說,他那一捆捆鈔票既然能炸開別的門,要是綁在褲襠裏,哪個女人的門擋得住?王蘭蘭想想也對,跟著男人去南京做了老板娘。可金森林再也沒在她麵前撥拉過那把算盤,不是金森林用上計算機了,是金森林做工程做敗了,敗得如遭了洪荒,一窮如洗。鄭守財收留金森林做了駕駛員,王蘭蘭民辦教師丟了,可她不想再回鄉下,至少她得讓兒子在縣城讀書,她硬是在縣城租了房,自己在縣城先是在工廠打工,民辦學校缺教師,她跑去報名,人家不要她,她求著人家讓她上-節課試試,上完了課學校把她留下了,隻是工資比別的教師低很多,王蘭蘭不計較,也沒法子計較。重新回到講台,她才發現,自己是真的熱愛教師這個職業。

做奧數不是王蘭蘭的教學工作,是王蘭蘭的私活。民辦學校有的是貴族學校,有的是民工子弟學校,王蘭蘭所在的學校屬後一種,這裏的老師用不著做奧數,其實,即使是縣中的數學老師也沒有一個人拿到奧數教練證書。那一年金聖木買了-本奧數習題集,做了幾道覺得有趣,與書後的答案-對照,居然都做對了,這小子來了興致,-股勁做完了這本奧數題,恰巧舉行全市小學生奧數競賽,他不知天高地厚報了名,競賽結果出來,金聖木得了-等獎,全縣就他一枝獨秀。這讓金森林王蘭蘭倆口子興奮得一夜沒睡,把激情燃燒的興奮活兒辦完後,金森林說,是他的遺傳基因起作用了,他讀小學時就得過全鄉珠算比賽第-名,王蘭蘭心裏冷笑,要說基因,也是她王蘭蘭的基因,高考那-年,王蘭蘭總分離錄取線是差了3分,數學卻考了全校第一,99分,要不鄉中怎麼肯留下她做數學老師。其實金聖木獲奧數獎與他倆的基因關係不大,有關係的是另外-個人,不是基因,是機緣。就是編那本奧數習題的作者,這次競賽恰巧是他命題,而他命題就自然要選用這書中的幾道難題。這是命題者心照不宣的秘密,不用自己編的題,就體現不出自己的權威性,再說,用了自己書中的題,那書才能有市場效應。王蘭蘭怎麼弄得懂其中的貓膩,兒子的奧數獲獎讓她埋藏心底的願望發芽抽枝。當年高考落榜,老師們都建議她複讀-年,無奈父母都是靠種田為生的農民,妹妹也考上高中,供不起她複讀,她隻得留校做了民辦教師。她把希望寄托在妹妹身上,希望王紅紅考上大學,替她了卻心願。哪想到王紅紅同學心思不放在學習上,用在和同班同學鄭守財卿卿我我上。王紅紅沒讀完高中就退了學,王蘭蘭恨鐵不成鋼也隻能一聲歎息,學校的教師大多是大學畢業生,王蘭蘭書教得再好也低人-等,她翻不了身,她得讓兒子翻身,讓兒子考上名牌大學是她最大的心願。王蘭蘭覺得,現在這心願已經浮出水麵,已經茁壯成-朵亭亭的蓮花,伸手可觸,王蘭蘭的生活又充滿了希望。金森林已經是一把散架的算盤,她把-生的希望都押在兒子身上,兒子上初中後,參加過一次奧數競賽,連個三等獎都沒得到。她不怨兒子,在競賽教室的外麵,她與那些參賽選手的家長站在一起聊了一會,她就灰心喪氣。這些城裏名校的孩子,在學校有教練指導,每個禮拜天都在教練那裏上課,-節課就是-百五十塊。她央求人家給了教練的電話,決定讓兒子也上教練的課。上,砸鍋賣鐵也要上,她惡狠狠地對金森林說,金森林不敢吱-聲,一百五十塊加上來回公交車費就是二百塊,再加上王蘭蘭陪送就是二百五,一月四個禮拜天,王蘭蘭一個月的工資就沒了。王蘭蘭不是不算賬,送了幾次兒子後她就讓兒子獨自坐長途公交來回了。王蘭蘭這樣算的賬,金聖木如果能得到初中奧數一等獎,就能跨進南京的名校讀高中,那就等於省了十萬,王蘭蘭說,鄭婷婷在南京讀個小學不就讚助了十萬嗎?鄭婷婷是鄭總的女兒,那讚助費就是金森木開車去學校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