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東卞梁，宋都也。時代變遷，繁華不再。且豫東多沙，風起，鋪天蓋地，百步不可見人。猶缺水，樹木多不可活。唯龍亭周邊別具一格，楊柳成蔭，乳燕呢噥。皆因龍亭前有二湖，方圓數裏，深不可測；湖以亭前大道而分，人雲：此為潘揚二湖，意指宋時楊令公與潘仁美忠奸之事，湖水亦清濁有別。姑不論湖水清濁與否，然開封龍亭景致之美皆賴二湖之功。宋城仍有潘楊二姓，平民居多。鄰裏和睦，已不複潘楊之爭矣。
燕兒者，潘姓女。居東城。其家略殷實，幼時聰慧有加，酷喜女工，善裁減，常以紙兒試之，裁衣合體，剪紙玲瓏。家人視之為掌上明珠。然家教嚴，禮數周到，足不出戶。女成，每望翩翩燕子，逍遙穿柳，嬉戲期間，歎道：同為燕兒，何不能翩飛人間！簷間有燕巢，有燕居之。女常與燕子呢噥，以解閑愁。一日，有乳燕出巢，羽嫩而跌。女頗憐之，裹其傷，哺之於蟲。日久，燕依附於女，不離左右。每與燕訴心事，燕似解，以羽撫其淚，狀似憐愛。家人甚勢利，欲擇豪門而嫁，然家道懸殊，終不成。又哂窮戶，故女高低不就，閑散數年，女鬱悶成疾。常對燕兒雲：親不識女兒心事，不願豪門，嫁中意郎君足以，雖家貧不足以懼，但求心心相印耳。燕兒喙輕啄女衣，複引女出閨。女知其意，與家人謊稱身疾乃鬱悶所致，須踏青解之。家人憐其孤，允之。
女出閨，一如鳥兒出籠，百事俱新。遊龍亭，燕兒隨之。及至正午，身乏欲返；然燕兒啼聲啾啾，似求女前行。女隨燕裏餘，見湖邊人群熙攘，趨而視之，聽人議論，一老嫗喪夫喪子，孤獨無依，投湖自盡。有男兒赴湖而救，然老嫗醒而大哭，怨男兒多事，使自己複受孤獨之苦。圍觀之人多有責備，曰：救人焉有錯乎？亦有人雲：救人須救徹，嫗孤苦，當還思不生，救一時能救一世乎？男兒聞言，忽屈膝跪於老嫗前道：老人不必傷心，如不嫌我貧寒，可隨我去，當以母視之。眾人皆歎其大義。女亦敬之，對燕兒低雲：奇男子也！臨危救人為義，尊老為母為孝；對家人妻女當更甚之。看那男兒雖著布衣麻履，然身材高大，憨厚眉眼之間，英氣隱現。不禁情愫暗生。男兒負老嫗歸，女竟隨之。行數裏，至男兒家，僅一茅屋也。黍杆為籬，柴扉掩戶；然潔淨有致。男兒推柴門入院，忽轉身問到：誰家小姐，尾隨良久，意欲何為？女忽覺男女有別，自己一未出閣女子竟跟隨男人良久，真鬼使神差！頓飛紅滿腮，掩麵含羞，不知所措。燕兒此時翻飛於男兒麵前，嘰喳不止，狀甚歡欣。男兒奇道：這燕兒莫非有話於我？可進得屋來。燕兒聞言即飛入門戶，然不見女隨，複返落女肩頭。男兒又道：莫非要主人同來不成？也好，我初為孤男，多有不便，然今日認母，當無此慮。如小姐不嫌，可進屋喝清茶一杯。女愈羞，返身而逃。至家，雖不複出，然心已有郎矣！家人複擇婿，不肯就。如此三番，家人急而問之，女羞吐心事。其父往而探之，得知男兒楊姓名寒，家貧，以耕作為生。父母亡，一孤子也！近日認一貧嫗為母，二人相依為命，愈貧；家無長物，僅足食亦。女父嫌其貧，斥女曰：其家一貧如洗，安能養妻女乎？女辯道：人貴品，汝雖貧然孝義皆佳，富家子多鄙，女兒寧嫁貧家子！其父怒道：孝義可飯乎？堅不允。女遂絕食以抗之，前疾複發，不治而亡。亡之日，燕悲啼而赴其身，竟無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