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倩的心怦怦跳著,她把身後的椅子輕輕移到麵前,兩耳捕捉著室內的聲音。不大功夫,張老師回來了,他說:“不是停電,估計有人用電爐子把保險憋了。”他開始摸索著找手電,倩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她想立即走開,可屋裏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她雙手交叉抱在胸口,仔細聽著張老師處在什麼位置。突然,屋裏亮起一束光,手電找到了。接著又翻找保險絲,拉閘換保險,一通忙碌,光明重又回到房間。倩倩鬆了一口氣,隨著燈亮心也變得踏實了。
張老師在漆黑的屋裏出出進進,小心地翻找手電時,從不曾碰倩倩一個手指頭。他總是小心翼翼地繞過倩倩所坐的位置。
如果說取打火機一事張老師贏得倩倩好感的話,那麼燈滅之後的事情可謂讓倩倩深受感動了。大概由於發生過太多的不正常現象,才使倩倩越發感到這一件件實屬正常現象的可貴性。
人的情感真可謂世間最難以琢磨的東西。在那些想靠近倩倩的男人麵前,她是那樣極力躲閃著,唯恐防範不及,心裏時常產生一種抵觸情緒和恐懼心理。張老師對倩倩則是喜而不露,愛而不動。這就大大消除了倩倩的恐懼心理。在張老師麵前,她已經解除了防範。彼此間的相處變得十分和諧自然輕鬆。
對於倩倩來說,擁有一種輕鬆的心情是不那麼容易的。童年的不幸使她變得憂鬱多疑敏感,漂亮的長相使她比一般女性更多地遭到了用現代人的說法是性騷擾。她的戒備心使得她與男人交往中事事警惕,時時將自己包裹著,封閉著。如今有父親在身邊,又有一個十分自重而且尊重他人的張老師做鄰裏,她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坦然。
倩倩在下班路上為父親買了一些他最愛吃的食品,未進家門就像個孩子似的叫:“爹,我回來了。”屋門敞開著,卻不見父親答應。她邁進門坎又叫:“爹,你看……”話說半截被眼前的情景噎了回去。父親痛苦地躺在床上,張老師正用小勺喂他水喝。倩倩扔下食品,奔到父親床前急切地問:“爹,你怎麼了?”老林頭微微動了動想說什麼,立刻痛苦地皺起眉頭。張老師忙說:“倩倩,你先別急。”張老師把發生的一切如實告訴了倩倩。
原來,老林頭午飯後到大街上遛彎兒,被一個騎摩托車的小夥子撞倒在地,他當時疼得幾乎暈了過去。小夥子見狀駕車逃跑了。他咬緊牙關,幾次試圖站起來,但一次次的努力都是徒勞的。後遇兩位熱心人背起老林頭找醫院,被騎車回家的張老師碰上了。他立刻叫了輛出租車將老林頭送往醫院,及時將幾處外傷做了處理,又拍了片子,腰椎和腿部有兩處骨折,腿部已打上石膏,腰椎壓縮性骨折隻有配合藥物臥床靜養。考慮到老人自費醫療,沒留他住院。在醫院裏,張老師給倩倩打電話,接話人說她正在做一項重要試驗,張老師沒再說什麼,將一切自做主張地代辦了。
倩倩聽罷張老師的敘述,心裏充滿了感激之情。但看到父親在一瞬間被撞成眼前這副模樣,她又心疼又氣憤,淚水不由地滾下來。張老師勸他:“肇事者已逃跑,生氣著急都沒用。眼下要緊的是如何遵照醫囑積極治療,讓大爺盡快恢複健康。”倩倩抹掉眼淚對張老師說:“讓你受累了,歇會兒吧,我來喂。”張老師跑前跑後忙碌了半天,也確實感到疲勞了。他把拿的幾種藥應該如何使用一一向倩倩做了交待,安慰老林頭:“大爺,你好好養著,別著急,我先回去了。”走到門口又轉身對倩倩說:“有事叫我。”
倩倩讓父親服藥後開始忙著做飯。她無法和父親共進晚餐了,飯好後端到床頭,一勺又一勺先在自己唇邊試好溫度再喂給父親。父親吃飽後飯菜全涼了,倩倩無心再熱,湊合吃了幾口就收拾了。睡前,她為父親洗手洗臉洗腳接尿。夜間稍有動靜,她就爬起來照料。父親有前列腺炎,尿頻,量少,尿速慢。當她把裹上鬆軟布的塑料瓶塞進父親的被窩接尿時,每一次都要等上好一會兒。一夜下來,她幾乎沒怎麼睡眠。
一個家庭裏,如果有個病人,尤其是有個不能自理,處處離不開人照顧的病人,這個家庭裏的正常生活立刻就被打亂了。在倩倩這個隻有兩口人的家庭裏,父親一病,家裏立刻變得格外冷清寂寞,連空氣似乎都變得沉悶了。倩倩那顆剛剛有些輕鬆的心又被一片愁雲籠罩住。她每日悶在屋裏圍著父親轉,為父親做著瑣碎的一切。父親那稍一動彈就露出的痛苦表情,像把刀子撕扯著她的心。倩倩恨不能代替父親去承受那份直挺挺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難受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