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飄進一首委婉悠揚的小夜曲,優美的旋律把我的心浸泡得舒舒服服,繼而升騰起一股柔柔的情感,我突然有了開門的欲望,沒有誰攔著我,也沒有誰看得見,我可以和老同學促膝品茶徹夜長談,可以仰望窗外的明月,共享美妙的樂曲,可以拋開一切束縛,蕭蕭灑灑向前邁進一步,嚐嚐禁果的滋味是酸還是甜。
我輕輕下了床,踱到大衣櫃前,一個端莊秀麗身材勻稱的女人立在其中,柔和的燈光掩蓋了歲月在臉頰上塗改的痕跡,看上去年輕了許多。有人說女人的好容顏是個資本,女人笑得好,笑得美,笑得甜,笑得媚也是一種資本。我自認為沒有這個資本,我一向對自己的要求是苛刻的,對自己擁有的一切是挑剔的,包括相貌。我是從不少男人和女人嘴裏得知我是屬於那種有資本的女人,然而多少年來,我慷慨大方地把這一資本全部浪費掉了,沒有開發利用過一次,沒有。
我曾經遇見過一位愛我頗深的上司,他已有妻女,他喜歡我勝過他妻子。他說喜歡我的文靜大方辦事細心有條不紊,尤其喜歡我的笑,說我的笑甜甜的,看我一笑能解千愁。我若利用這種資本,即便不是由衷,隻做做表麵文章,也會得到許多別人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比如提拔、長工資、分房子等,然而就在他決定提拔我把我調到他身邊的時候,我毅然決然地離開了他。我理智地哪像二十出頭的姑娘,倒像個清心寡欲的小尼姑。
我守身如玉,像躲瘟神一樣躲避著一切企圖走近我的異性,好像一不留神被他們碰著了肌膚,立刻就變成了作風不好名聲不佳的女孩兒,而作風不好,在那個極左年代裏是個很嚴重的問題,是件很丟臉很招人唾棄的醜事。我太看重這一切,始終正統的像個冷麵人,行為規範的一點故事沒有,嚴格地說不是沒有,而是故事剛要開頭,就被人不大心挺狠的我用力掐死了。
陳寶祥聽不到屋內有動靜,輕聲問:“小蕊,你睡著了?”我故意打了個哈欠:“你怎麼還沒睡?我都做上夢了。”其實,我真想在他的話音剛落突然出現在門口,給他一個意外。我為什麼就不能主動出擊一次,解開感情的韁繩,任其狂奔片刻,我做好女孩好妻子好媽媽做得太久了,做得身心疲憊了。我變成了好這好那的代名詞,是我把自己丟失了。其實,胸腔內那顆跳動的心,有時候還是很不安分的。我決心在今晚改變一下自己,就一下,否則,真是太虧了。太對不住這張不錯的臉和至今還很苗條的身段兒。
想當初,親戚朋友在我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像挑選革命接班人一樣開始緊鑼密鼓為我物色根紅苗正的對象,政治第一,感情第二。我嫁給一個親人滿意而非我心動的小夥子。小夥子對我倒是十分滿意,十二分的體貼,愛之深要之切,弄得我常常產生抵觸情緒和逆反心理,挺好的事情品不出滋味來。
女人的好時光似乎打個盹就不見了蹤影。結婚前,有關方麵的領導就把一個生育指標遞到了我手中,囑咐我限期完成任務。當我旅行結婚回到單位,領導笑嗬嗬把喜糖含在口中問我有了嗎?那口氣好像急等抱孫子的婆婆。我回答沒有,欠了人家什麼似的。經人追在屁股後麵問過幾次後,我在努力完成任務的同時,多了一份惟恐完不成任務的焦慮和負擔。
丈夫的努力在我不情願的順從下終於播下種子。從此我絕了七情六欲,潛心孕育這個頗費周折來之不易的小生命。當身邊多了一個手舞足蹈的小家夥,當這個小家夥的笑臉衝我綻放時,我整個心都被他拴牢了。每晚,我左邊躺著一個大男人,右邊躺著一個小男人,小男人夜夜伸著胖嘟嘟的小胳膊樓住我的脖子,睡著了也不撒手,生怕有人搶走我似的。我不能不盡妻子的義務,我試圖移開那雙小手,結果往往會導致被摟得更緊。我隻好一分為二了,脖子以上歸兒子。我身不由己,誠惶誠恐,擔心兒子那雙滴溜亂轉的黑眼睛會突然睜開,我一隻手拿毛巾擋著兒子的臉,脖子不敢有絲毫的扭動,目光注視著兒子,輕聲而又不耐煩地催促丈夫快點,事情做得何等牽強何等不盡人意是可想而知的。
兒子在飛長,我盡妻子義務的時候變得越發像做賊。一天,丈夫對兒子鄭重宣布:“你已經是大孩子了,從今天起,別和媽媽睡一張床了。”兒子理直氣壯地反問:“你比我大,為什麼和媽媽睡在一起?我才不自己睡呢,我長了胡子變成老頭兒也和媽媽睡。”孩子的寸步不讓使丈夫哭笑不得。每晚,身邊有個小機靈鬼,布簾那邊時時傳來老人的咳嗽聲和失眠後的輾轉反側,這賊做得別提有多提心吊膽了。我就是在這鍾情況下度過了女人最好的時光。
育兒這些年,下班歸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時刻守護在兒子身旁,兒子上學了,每晚他做作業,我捧本書在一旁陪讀。歌廳、舞廳、咖啡館、電影院等一切娛樂場所對於我來說形同虛設。我和家門外那個多姿多彩的世界挨得很近又隔得很遠。我給自己規定了那麼多的清規戒律,行動和思維方式和這個現代化都市變得格格不入,我被這個時代甩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