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寶藏。男孩想著。他用截信刀細弱的刀頭用力敲打著銅鎖。刀頭很快就斷了,鎖也被撬開

了。他猶豫了一下,最終決定還是打開這個箱子。裏麵有幾張存折,一些現金。還有一封封

的信。在箱子的最底層藏著一隻紅色的紙皮袋,他把它打開。然後他被一股黑色的疑惑所迷

住,那裏都是泛黃的舊照片,而照片上的那個男孩和他長得極其相似。他不清楚自己應該從

這個大箱子裏拿點什麼立刻逃走,因為此刻他感覺到了死亡離他那麼近。也許和他同住一屋

的英俊男人是個變態殺手。然而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點什麼。

他開始仔細研究那些照片。照片上的男孩和自己長得很象,可明顯的可以感覺他們不是同

一個人。被拍攝成照片的男孩陽光活潑,笑容燦爛。而他卻猶豫、多疑,對人生不抱任何希

望和幻想。可他究竟是誰呢?他觸摸著這些陌生的照片,周圍的家具都以隱秘的姿態吸引著

他。他敏感的觸摸著自己作為陌生人的侵害,還有透窺別人**的可恥。

男孩給自己點上一根紅雙喜香煙。恍恍惚惚的在屋子裏渡著步。他來帶窗台前,看著夕陽

西下的日落,餘暉偶爾顯得如此黯淡,把天與地拉成了一條或明或暗的直線。輝煌的城市裏

人群湧動,在茫然的天空下勾勒出一副美麗的輪廓。

男人回來了。他非常生氣,並且打算叫小區門口的保安把他趕走。他找到了那把被男孩弄

壞的截信刀,憤怒的看著斷裂的刀口。然後他舉起截信刀,對著男孩的喉嚨。他說男孩象個

騙子,是個無賴,是個透窺別人**的小偷。總之先前的好感已被拋在九宵雲外,他甚至願

意把男孩推到地鐵軌道裏被迅速滾過的車輪壓死。

男孩茫然的看著他,看著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男人。他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身體也劇烈的顫

抖著。他在房間裏來回走動,不時的抽煙,還大聲說話。

男孩走過去,溫柔的抱著他。

他說照片上的男孩究竟是誰?為什麼長得和他如此相似,但又明顯的可以感覺到他們不是同

一個人。照片上的男孩是不是和你很久之前就認識了,並且你們一直處於相愛?

男孩越問越覺得奇怪,因為這裏麵有一團疑惑,一團恐懼圍繞著他。是呀,照片上的男孩究

竟是誰,為什麼他們在初次相識的地鐵車站裏,男人會以為男孩要縱身跳入車輪下?男人為

什麼會那麼有錢?他是做什麼工作的?

他越來越害怕,這間房間仿佛也變得陌生起來。男孩茫然的望了望四周,再看了看坐在沙發

上的男人。這段日子男孩一直沒有出去過,外麵的風風雨雨隻能從網絡和電視中了解一點,

喧囂的生活不再屬於他。

男人吃驚的看著男孩。你不會明白其中的事情,你也不需要明白。這是一段可怕的回憶。我

沒有能力做一個詳細的敘述。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地獄。到

外麵呼吸新鮮的空氣,感受美麗的陽光。忘記這裏,忘記我。

男孩再一次走過去,溫柔的看著他,然後用貓一樣的速度吻住了他,吻住了他的後話。

傳來了敲門聲,那種熟悉的敲門聲。幾秒鍾前緊吻的雙唇立刻分開,他們彼此看了看對方的

眼睛,又不約而同的把目光轉向了門口。

我去開門,男孩平靜的說道。

門開了,是上次那個收物業管理費的阿姨。她說上次男孩把門關得那麼快,都沒有拿找零和

發票,這是上半年的發票,拿好了。中年女人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男人。走

開了。

故事還是故事。作者也依舊在電腦前編製著離奇荒誕的夢。如果他告訴你,死亡是種終結,

是種對生命的崇拜,也許你會覺得他太滑稽可笑。當然,不是每個人都讚同這種說法的。但

這個城市每天都在發生著離奇的故事,每天都有一個漂亮的男孩失蹤。也許,下一個,就會

是你。

8

似乎是在一個小時裏。這屋子裏的一切都變了。看著以前使用過的家具,水床,沙發,還

有那台沉默如羔羊般的電視機。一切都變得那麼陌生,似乎和他不曾有過任何的親密接觸。

男孩恐懼極了,這種從腳底板迅速升起的孤寂讓他發狂。他必須做點什麼。

也許作家生來就有不輕的狂妄症。男孩開始在粉紅色的牆壁上寫小說,那些動人的詩歌,

黑色的文字,在他看來都是即興的創作。因為孤寂,這房子也變得不再那麼豪華,這沙發、

浴缸、水床、電腦,因為孤寂,這個房子以不和諧的節奏擠滿了他的頭腦,象無數個灰色的

幽靈用小蜻蜓的翅膀在房間裏飛翔,嗅著抽水馬桶裏散發出來的芬芳,是的,就是芬芳。

男孩從抽屜裏找來一隻記號筆。他開始在粉紅色的牆壁上任意塗鴉。他都不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會在那麼快的時間裏寫出那麼肆意奔放的詩句,冗長又意味深長的幻想。那些隻字片

語背後有著太多的無奈和痛苦。他被壓抑得太久了。整個世界都開始燃燒,象團迷火般寂寥,

在深夜裏發出類似於鎂的光澤。房間燃燒了,靈魂燃燒了,城市燃燒了。

他站得遠遠的,看著牆壁上的那些文字和圖案。

敲門聲又響了。那麼熟悉,那麼響亮。他打開大門,微笑的看著門口站著的那位中年女人,

物業管理費收繳員。

哦,弟弟,我不是來收物業費的,你有什麼幫助嗎?她邊說邊往男孩的房間裏打量,最後

索性把目光全都放在了男孩的臉上。我覺得你和一個居住在這裏的男孩很象。你們是雙胞胎

兄弟嗎?她開門見山的問道。

男孩用詫異的目光回複。但在瞬間他做了個聰明的決定。他點點頭。咳,那是你的弟弟吧。

他已經死了很久了,你也別太難過。如果有什麼需要,你就來找我。我在大門口的那撞樓裏

302室。有什麼困難就來找我,嗬。

典型的上海熱心人。

關上門,他開始感覺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是的,一種來自宇宙的恐懼象急流般象他侵襲。

他來到鏡子前,打開一盞橘黃色的吊燈。看著鏡子裏那個臉色蒼白又柔弱的男孩。隻是在刹

那間,在瘋狂來臨的最後一個時段。事實的大門被打開了,他發現自己在吊燈的折射下沒有

一點陰影,沒有影子,這意味著他來自於另一個地球,或者來自於另一個世界?他真正的開

始感覺到了害怕。

隻有拿上包,帶上最時尚的手機。往頭上噴上足夠多的香水和發膠。地麵上刺眼的陽光讓

他無法睜開眼睛。他用最快的速度從包裏拿出一副墨鏡。攔了輛出租車,快,去地鐵。

9

幽暗的隧道,寬敞的站台,明亮的燈光。

他穿著時尚的在站台邊上來回走動。從遙遠深邃的地道裏,他聽到有個陌生的聲音在呼喚自

己,他知道,那是他死去的靈魂,他自己。

他看到有一個和他穿著一樣的帥氣男孩。藍衣服,新買的安踏運動鞋,他的頭發烏黑濃密,

象森林裏的瀑布,無窮盡的散發著死亡和迷幻的氣息。

地鐵裏飛來了一隻蝙蝠。他嘶叫著,沒方向的亂飛,空氣裏隻聽得他“撲哧,撲哧”拍打

翅膀的聲音。

男孩把頭轉向另外一邊,他在站台上來回走動。人太多了,他不能象上次那樣哼唱著古老

的名歌。“哦,我的寶貝、我的身體、我的鼻子、我的靈魂。”他在心裏默默哼唱著。一輛列

車呼嘯而過,擁擠的人群把他擠向了另外一邊。隨後聽見長而遠的聲響,然後車站又趨於平

靜。

無邊的空虛又一次折磨起了他的大腦。從腳底板油然升起的感覺使他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空曠的站台上發出了他的回聲。他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我自覺的摸摸自己的嘴唇,還有

下巴。

他轉過頭,發現和他長相相似的男孩正在不遠處看著他。這種情形意味著一種不祥的開始。

他回憶起了許多事情,那年,那個站台上,他為了爭奪一個座位,在列車呼嘯而過的時候被

擁擠的人群擠到了車輪下。那張觸目驚心的臉,那張被魔鬼窒息的臉因為恐懼而扭曲。他甚

至還沒來得及尖叫就已經被車輪壓成了肉糜和鮮紅的飲料。那種淒美讓人恐懼又窒息。一絲

黑暗在暗塵浮動的夜空裏開始彌漫,那些模糊的片段也開始逐個清晰起來。

男孩再也不想看那張與他相似的臉蛋。他的大腦裏也再也不需要幻想那些恐懼的小說。是

的,他小說寫多了。他不想再幻想了。大不了他可以找一份體力活來幹,用微薄的收入來滿

足自己的購物**。是的,他再也不想寫了。

遙遠的地道裏傳來了一股極其強烈的氣流聲。列車忽然象災難般出現在了男孩的麵前。一

股強大的氣流開始在空曠的站台上盤旋,象海溝,不,是沼澤,是沙漠裏的鴻溝、是來自另

一個世界的呼喚。在一種不能控製的狀態下,在一股強大的氣流中,他的身體一下子失去了

重力,眼前一片昏暗。他跌入了地鐵裏,被車輪碾成了新鮮的肉醬。

一列底下火車帶著無與倫比的肮髒繼續前進。人們沒有因為地鐵裏發生了一莊車禍而放棄

這種交通工具。相反,那種被隱藏著的幽靈總在每一個悄無聲息的夜晚準時降臨,尋找著可

以幫助他們回憶起死亡災難的那個人。恍惚的夢境、暗塵漂浮著的氣息。夜晚,依舊那麼美

麗壯觀。

故事就要結束了。象地下列車那樣駛向遙遠的彼暗。在越來越小的洞口中,在你目力所不

能及的地方,消失了。

10

那個物業管理費收繳的阿姨又一次來到他們的酒店式公寓。在保安的幫助下,他們打開了

房門。這裏好久沒人住了,保安冷冷的說道。

然而,那位阿姨一次又一次的聲稱,他在這裏收過物業管理費,他還看見過一個長相英俊

的男孩,那種美是一般男孩身上不會有的。他的身後站著一個比他大幾歲的年輕男人,同樣

那麼英俊。

保安們哈哈大笑。你說的那個男孩我們見過,可他早在兩年前就死了,死於地鐵車禍。挺

可憐的。你可能是在夢裏問他收的物業管理費吧。

後來過了沒多久,那位阿姨就生病死了。沒人在乎他的生和死,吃得飽或者穿得暖,象她

這樣的小人物每天都在這個城市裏消失和出現。

故事真的要結束了。

窗外是美得出邪的黃昏。

夕陽西下,一縷殘陽抹去了天邊最後一絲雲霞。餘暉偶爾顯得如此黯淡,把天與地拉成了

一條或明或暗的直線。

城市依舊那麼宏偉,擁擠的人群象宇宙裏的銀河爆炸,恍如脫離軌道的物體在不著邊際的

遊動著。而那種荒謬,那種令人驚訝的恐懼和淒美,真的從這個世界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