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雲似火,殘陽如血——
在平日,這本已是切利諾閉城的時候了。
但此刻,這號稱“聯盟北境的首都”的巨城才剛剛將那幾近二十臂的正門徐徐地打開。而城內那本該門可羅雀的近郊大街,也一反常態地被人群擠得無一絲立錐之地。這些被城門守衛攔在街道兩邊的人群裏有大半是穿著粗礪布衣、舉止拘謹的農夫。他們原本應該在切利諾城外的廣闊田野中為關係一年生計的夏種而忙碌,但卻在十幾天前被粗手粗腳的傭兵、冒險者、貴族私兵甚至是高高在上的犁劍騎士團“請”進了城中。
這些將一輩子綁在了土地上的泥腿子中幾乎沒有人聽說過什麼是魔力潮汐,更不覺得這個春夏之交的日子與往年有什麼不同。他們隻是一心掛念著田間的作物和家中的私產,卻又沒有勇氣向那些老爺們問一句,什麼時候才能回去。這些與“刁民”相去甚遠的農夫們在如此這般的焦慮與矛盾中度過了最初的幾天後,心底裏都不免產生了一絲怨望。
直到獸潮來襲,十日封城。
“看!是尤金殿下!”
“什麼?!終於回來了!”
“真的!至上保佑!”
“海姆賽斯團長!”
“冬締萬歲!”
“萬歲!冬締萬歲!””
……
…
一開始隻是零星的幾聲驚叫,但隨著城門彼端那支身披黑甲的鐵軍走進大多數人的視野,呼喊聲就變成了震耳欲聾的聲浪。在如此聲勢浩大的歡迎儀式中,這支在過去十天裏不知屠戮了多少魔獸的軍隊隻是按部就班地完成著自己的入城儀式,不驕、不躁、樸實無華,一如“犁劍”之名。
而在隊伍的最前端,一身戎裝的尤金·坦布雷同樣的榮辱不驚。這位大公家的二公子在平民中的聲望遠不如他的兄長和弟弟,但他似乎並沒有要抓眼下的機會招攬人心的意思,一路上隻是象征性地揮了幾次手,毫不拖遝地回到了犁劍騎士團的駐地。
“有空行禮的話不如多做一份預案——都忙自己的吧。”
大步跨進自己的辦公廳,尤金雙手向下一按做了個示意安靜的動作,就連行軍禮回禮的流程都一塊免了。而那些在沙盤拿著情報忙碌的軍官們也二話沒說拋開了自家上司忙了起來,顯然早已習慣了這種作風——這些人其實都是尤金自己的班底,與中途退出夏狩領軍回護的尤金不同,他們在接到切利諾的求援信號後就乘空艇直接進城了。
看著手下腳不沾地的樣子,尤金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然後徑直走向自己的辦公桌,卸下頭盔和披風塞進了立侍桌旁的女仆手裏,放鬆地坐到座位上一邊翻看文件,一邊問道:“利茲,這邊有什麼新情況嗎?”
依冬締軍法,在軍中使用女性仆役輕則解職重則死刑,但尤金這番動作做得理所當然,而軍官們對這個與他們同來的女仆也一樣的視而不見——一般的平民、貴族或許不了解,但他們可不會真的把坦布雷家的女仆當作是負責端茶送水的花瓶。
『在那之前先讓我確認一下,你是打算在這裏處理嗎?薩斯菲爾·薩蘭暗殺未遂事件。』
名為利茲的年輕女仆輕巧地將手中的頭盔和披風放到架子上,然後便像人偶般側身站到了一旁——那圓潤的雙唇紋絲不動,她的回答隻是尤金腦中一串無聲的信息。
“總比去法院要合適吧?”說起自己真正的任務,尤金也不禁皺起了眉頭。雖然他也覺得比起自己的那兩個兄弟自己才是處理這件事的最佳人選,但接過燙手的山芋終歸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
是的,尤金真正的任務正是處理因為薩斯菲爾遭到暗殺產生的風波,而殲滅獸潮隻能說是順便掛個名而已。畢竟冬締公國可不是那些承平幾百年以至於戰爭機器都生鏽的和平國度,在第三次聖戰後還每年每年都堅持著以國家力量開拓文明疆界的,可是隻此一家。這次的獸潮如果放在聯盟中部或許會被冠上“百年一遇”之類的稱號,但在他看來也不過如此,隻靠犁劍騎士團留守在切利諾內的部隊也能自行解決。
所以真正麻煩的還是這次的暗殺事件。自將冬締公國大公的權柄交予坦布雷家族後,薩拉家已經隱退百年,但在世間的聲望依然遠在坦布雷家族之上。他們必須對此有所交代,但也不想就此引發政局動蕩。而結果就是尤金這個在軍中並無聲望的繼承人候補坐到了軍營中,一方麵表現出重視,另一方麵又暗示不會公事公辦大麵積地牽連貴族——至少不是現在。
『那麼,要聽最新的調查報告嗎?』
“免了,該抓的抓,該放的放,該殺的殺,反正就算有大魚也不會自己跳到明麵上。”說著,尤金煩心地將手中文件甩到了一邊。
早在幾天前他收到這件事有牧人會參與的消息時,他就不對找出暗殺的真相和幕後黑手抱有幻想了。這個名為牧人會的邪教組織既然能在七耀教會的追殺下存在近千年,實力姑且不論隻隱蔽性這條就讓他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