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
無非是被主人推著,去生、去死。
籍契握在自己手裏又如何。
“你看,你又誤會我了。我何時說要攔住你。”
聞人椿猶疑地眨了眨眼睛,莫非他是為了許大人的罪證:“那些拓本、信件是我偷偷拿走的,我已經交給縣令。這事……是我莽撞,對不住你。”可她實在等不及了,陳雋的仇拖了那麼久,鐵證如山擺在麵前,何況哪一天,秘密自己張了嘴,知道自己身世的霍鈺還能大義滅親嗎。她……沒法再全心全意地相信。
霍鈺挫敗地笑了笑:“我怎麼會怪你,陳雋的仇遲早都要報的。”
“原來,你還記得。”
“我什麼都記得,可惜,好像遲了一點點。我的小椿現在是不是什麼都不想要了?”他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朵新的玉椿花,比原來那朵還要通透,聞人椿看見自己的臉蛋映在上頭,晃啊晃。晃得視線都模糊了。
聞人椿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我原想再雕幾朵小椿花陪著它,而後串成一串,等去係島的時候親自送給你。就像上一回一樣,我想你一定會很開心、很喜歡。”
“嗯。”聞人椿冒出了哭音,“很開心、很喜歡。”說完這一句,兩行淚再也凝不住。曾交錯而過的那一刻好似又在上演。
“不哭。”霍鈺勸著她,替她擦著眼淚,自己卻是言行不一的,淚流滿麵,一雙眼睛早就紅得似發狂的兔子。
“都是我不好,我是混蛋。我總在讓你等,總是浪費你給的機會,自以為是地安排一切。你為了救我,連命都不要,我卻忘了,瞻前顧後,害你一個人走得那麼辛苦、受了那麼多的罪。想彌補,結果又彌補得這麼可笑。”
“別這樣。”聞人椿搖了搖頭,看向窗外。
雨停了,天比任何時候都清朗,她甚至看到了皺皮老樹在抽新枝芽。
“霍鈺。”她很久沒有這樣叫他,像是擺了嚴肅麵孔要大講道理的娘子,更像相識相知多年的往日老友。
還未開口,霍鈺已經泣不成聲。
“我說過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你來救我了,我這一生最歡喜、最滿足的回憶也統統都是你給的。”哪怕那些承諾沒有兌現,依舊讓她自欺欺人地熬過了許多日子。
她從未想過要怨他一生、咒他一世,與他你死我活鬥一場。
他們本就不是命定牽了紅線的人,兩相忘,再好不過。
“把它送給有緣人吧。”聞人椿包著霍鈺的手,將玉椿花藏起,而後退回。
“最後一次!聞人椿,你就讓我陪你最後一次!”他舍不得,反手握緊她,用力低吼,吼完就失了所有力氣。
霍鈺再也站不起,便跪在地上,祈求般貼著聞人椿的後背:“小椿,就讓我陪你一回吧,否則——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了。我哪裏愛過你呢,到死都讓你一個人。”
他真的哭得好慘、好痛,害她要費好大的力氣才不至於再度花了妝。
陪她?聞人椿苦笑,陪她去豺狼窩裏送死嗎?
他還有妻子雙全、富貴滿堂的大好人生,做什麼要浪費老天爺的心意。
聞人椿慈悲,拍著他的肩膀作為安撫。若有旁人在場,會覺得她此刻神形如菩薩。
“霍鈺,你知道嗎?我自己去看了一場日出。我發現一直以來我都錯了,哪怕沒有人陪,日出也很美。”
世間走一遭,亦是這個道理。
親者愛者,強求不來。不如守好自己,喂飽吃暖樂逍遙。
可憐她悟得太晚。
“你便是那時候想起一切的吧。”霍鈺在心中回想,似有那麼界限分明的一天,聞人椿的眼神忽然變了。可他心存僥幸,隻想快快了結一切事宜,早日與聞人椿雙宿雙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