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顧了自己忘了別人。
算是吧,聞人椿“嗯”了一聲。
那是放焰火的後一日,她著迷得不輕,連夢中都是呲呲點燃的火花。天未亮,她已醒,明明睡得不多,卻精神矍鑠、氣質昂然。
繞著鴉雀三兩聲的院子轉了一圈,無人理睬她,守夜的女使都抱著木樁子在呼呼打鼾。
她靈光一閃,昨日沒撒完的勁兒又上頭。披上厚厚的皮毛,便踩著黑漆漆的天一個人出門了。她不知自己何時曉得的去後門的路,但方向是對的,自稱巴爺的守門人二話不說將她放行。
原本隻是閑逛,眼前卻不知來的什麼人。幸而聞人椿不是沒有設防的,她袖口藏了匕首,正要出鞘,那人卻跪下了。
聞人椿愧不敢當,要將人拖起:“您年紀也挺大了,這是做什麼呢?”她快要死了,再折壽,直接就要躺進棺材了。
王衙役卻是怎麼都不肯起來,他喊她“春小娘”,恭敬,極盡卑微,哪還有剛將她從渠村救回來時的放肆模樣,一遍遍喊她、喊她們是可憐的瘋婆子。
“春小娘,看在我多多少少出過力、將你帶回明州,救救我,救救我的女兒吧!”王衙役捉著她的鞋,說了很多、說得很快,仿佛有人在他後頭抽打。
他說他女兒被人拐走、音訊全無。
他求她告知當年被拐之後還被帶去過哪裏。
他稱她是善人善心,渠村孫家絕不會是她殺的,一切都是他有眼無珠誤會了。
他還大呼拐賣生意乃官商勾結,奈何明州縣令官低幾品,明知高家便是幕後人,有心要查,身邊卻無人可助一臂之力。甚至高家之子強搶民女,衙門還得派人護送。
世道已是如此糟粕汙穢。
聞人椿被他粗糙的聲音弄得心神不寧,似是有人挑著她的心筋。
她隻想到昨日的布告欄,什麼拐賣、什麼渠村、什麼死人,怎麼她什麼都不知道,又像是什麼都知道的。
透不過氣的她甚至當場蹲了下來,她死死抓著袖口,匕首順著滑落。
她,竟有捅死自己的衝動。
“你等等,再等等。”她甩開王衙役,一路向前,“我忘了,我怎麼全都忘了。”她扶著顫動的額頭兩鬢,讓身體帶著她走路。
走過藥材鋪子,走到後山,是那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墓碑。
一塊畫了隻小白狗,一塊寫著陳雋,挨著他們的應是新立的——籮兒,她是個可愛的女子吧,碑的四周長滿了活潑的小花。
還有兩塊小小的,沒有名字,冷冰冰,聞人椿卻忍不住上前抱了抱它們。
第一道日光就在那時灑下來,給她和他們以金光、以萬丈柔軟。
聞人椿就坐在墓碑前,坐在她曾愛過的人們的身邊,賞了人生第一場也是最後一場日出,回憶就這麼飛回她腦中。
她發了一時的瘋,因還是脆弱,承受不住。
但到底受過一遭罪了,瘋完,就完了。
“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結局。”聞人椿釋懷了。
外頭的人催了一聲,她回“來了”,而後擦幹眼淚,起身去拿蓋頭的帕子。
霍鈺搶了先,擋在她麵前:“你要去,我不攔,可你不能阻止我跟著。”他不準他們之間就此斷絕。
“好啊。”聞人椿沒有繼續與他爭下去,她繼續蓋著帕子,蓋到半路又去倒了盞茶,喝完一盞又問他,“我們好似還沒有喝過交杯酒呢。”
她口吻是那麼遺憾、那麼寂寞。
霍鈺無法不陪,他倒了滿滿兩盞,劣質的青綠茶水甚至都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