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1 / 3)

四處又是歌舞升平。

聞人椿實在不甘心,從布告欄的最上頭,逐字逐句讀到了最下邊。正氣餒,一旁有人抱了桶白粥要往上黏新的,衙役出聲攔下,說得先審核一番,等明日再來。

聞人椿怕錯過,追上去也要了一張。

是張尋人的。

尋的卻是十幾年前親自賣掉的女兒。

賣都賣了,隔這麼久再要回去,活像猢猻耍把戲。

“倒是不見賣兒子、拐男娃娃去結親的。”聞人椿冷哼了一聲,鮮少如此刻薄。那張新寫的還蘸著滾燙白粥的尋人啟事被她捏作一團,恨恨地丟進了火樹銀花的灰燼之中。

賣焰火的孩子還以為聞人椿是對他們心生不滿,誠惶誠恐地送上兩根纖細的小棍子。

“這是……?”

“回娘子,這是我爹爹剛從臨安進的小焰火。點燃之後,可拿在手中隨意揮舞。”說著,孩子將其點燃,打了個樣。

“不燙嗎?”

孩子會做生意,見她起了興趣,將其遞到她手上:“娘子,這焰火體貼人,縱使灑下來,也絕不燙手的。”

聞人椿仍是膽戰心驚,一邊握一邊想著扔走,不過倒是真如孩子所言,絲毫不燙肌膚。小焰火亮晶晶,聞人椿玩了兩支便上了癮,闊綽出手,買了一大把坐在河畔。

一根未盡,一根又起,水麵上被她造出一道道波光粼粼。

冬日夜,到底寒冷,路上行人從三五成群到三三兩兩。女使搓著手苦口婆心地勸她回家,她摸了摸被風吹紅的臉,執拗著,就是不肯回去。

他們都不懂,她沒有家。

愈煩躁,手邊的焰火燒得越快,等它肉眼可見地少了一大捆,煩躁更甚。聞人椿晃動的雙手徹底失了章法,如一個頑劣的小孩,抓著焰火胡亂圖畫。

“世上就不能有不會燃盡的焰火嗎!”她拚命去踩地上灰燼,從未這樣無理取鬧過。

候著有一會兒的霍鈺終於忍不住上前,順著她的背安撫:“小椿,怎麼了?”

嗬,是他?他竟然會來。

他不是口口聲聲說愛她嗎,為什麼關鍵時刻總是不知所雲,相愛之人難道不該心有靈犀嗎?

聞人椿不願與他口舌糾纏,收起打量的目光,淡淡地說了句“沒什麼”,便乖乖轉回身。

長夜漫漫,馬蹄聲急,她想到了日出之約,但下一瞬又覺得無所謂了。

至於霍鈺,他默不作聲,沉溺在聞人椿方才那一臉的嘲諷與不自在中。那副模樣就像在說——他才是她的枷鎖。他該滾!

不,隻要她不抗拒,他們還是可以走下去。

日子倉促地往下跑。

霍鈺既要應付聞人椿時不時冒出的回憶,還要交接手上各色生意、擺平四方情緒,上至朝中貴人,下至掌櫃夥計,中間還夾著霍家宗親、許家眾人,一個環節都怠慢不得。哦對,他還得抽空做個慈父,瞧瞧大兒子的病症,再去抱抱滿月的小兒子。

每每見他揉著太陽穴、愁眉深鎖的憔悴模樣,聞人椿都覺得何必呢,他的人生本不該過成這樣。

許大人的故意發難,恰好給了他和她一個喘熄的機會。

重返係島成了最好的選擇。

那還是聞人椿主動開的口,她說係島既然是他們定情的地方,她應該去看看,或許還能想起一些開心事。霍鈺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何況為了她的安全,他也應該同意。於是很快,他便將她送上了係島的商船。

那日出發時,天光還未開,霍鈺對著她身後的深邃天色,忽地懺悔不停,他可憐巴巴地對她眨眼:“小椿,日出之約似乎還沒能兌現呢,你——又要怪我了。”他甚至已經想得很遠,既然上輩子辜負了聞人椿那麼多,等聞人椿撿回記憶,日後十數年乃至數十年勢必要被她數落、被她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