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1 / 3)

佩雷爾的府邸,花園中架起了一張鋪著潔白桌布的小桌,美酒和牛排的香氣在空氣中編織出格外誘人的味道。

但是托莉雅卻手中的刀叉卻未曾落下,她好像好沉浸在一片茫然之中,瞳孔失去了焦點,呆板地用手指挑弄著桌麵上的餐巾。

這幾天發生的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突然到需要她花費一段時間來慢慢咀嚼和消化。

但是就和所有吃撐了的孩子一樣,這樣超負荷的消化,往往是伴隨著極其明顯的負麵效應。

對於吃撐了的孩子,那隻不過肚子疼,但是對於托莉雅來說,這種超負荷的信息量所帶來的,就是難以言喻的壓抑和不安。

佩雷爾敏銳地覺察到她的異樣,笑著問道:“是因為女武神的事麼?”

托莉雅還在失神當中,幾乎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好一會才意識過來,連忙分辨道:“不。。。。。不是的。。。。。我也很高興可以為弱者而戰,但是。。。。。。但是”

托莉雅的心像一團亂麻,她的眼神定格在佩雷爾的眸子上,像是想在那裏尋找到一點讓她心安的依靠,但卻發現那裏就像一麵裝飾華麗的鏡子,除了能映出慌亂的自己以外,一無所有。

“但是,我也說不清楚,真是對不起。。。。。。”托莉雅隻好低下頭去,繼續思索著。

震天的歡呼聲從遠處的競技場傳來,把正在沉思的托莉雅嚇了一跳。

“那邊,發生什麼事了麼?”托莉雅望向競技場的方向,憂心地問道。

佩雷爾今日的心情似乎非常好,他笑了笑漫不經心道:“可能是比賽中哪個大豪傑在大展拳腳了吧。”

“那,不是很會有人多人在比鬥中受傷或者死去麼?”這讓托莉雅更加憂心了幾分。

佩雷爾為托莉雅斟滿杯中的紅酒,不置可否:“有些犧牲是必須的。”

托莉雅微微地抖了一下,像是心底最柔軟的部位被觸動到了一樣。心中那些難以名狀的壓抑似乎被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情緒像洶湧的洪水,立馬缺堤而出。

她低頭看著那鮮紅如血的液體慢慢的注滿麵前的高腳銀杯,想了好久,然後抬起頭來,移走了那個杯子,任由紅酒在潔白的桌布上上濺出一塊觸目驚心的血痕。

佩雷爾疑惑地看著她,這一下太過突然,他手中的瓶子還保持著傾斜的狀態,不斷溢出的紅酒繼續在白布上勾勒出更張牙舞爪的圖案。

“我不喜歡這樣的你。”托莉雅再次抬起頭來,眼角已似是有隱隱的淚光:“但是。。。。但是我喜歡你!噢不!我肯定是瘋了,至少我覺得我快要瘋了。”

佩雷爾也被這樣的她弄懵了,低聲地呼喚著她的名字:“托莉雅,你到底怎麼了?”

托莉雅噌地站了起來,搖了搖頭:“不,沒什麼。隻是有些東西憋在心裏麵太久了。我需要說出來才比較好受。”

“我喜歡你!佩雷爾!我喜歡你的細心,我喜歡你的體貼,我喜歡你那些耍賴的樣子,這些日子下來我已經習慣了在你的照顧下生活,我發覺你已經住在我的心裏了!。”她的眼神充滿了疑惑和無助,用手指了指自己心髒的位置,聲音竟有些嗚咽:“但是我卻一直不敢告訴你!因為我害怕!”

“你太厲害,厲害到似乎可以直接看到我的心裏麵去。我在你麵前就像是毫無防備的小孩!但是關於你,我卻一無所知,我所能看到的都是最表麵的美好。我似乎迷失在了一個美好的森林,到處綠樹成蔭,鳥語花香,但是我卻永遠看不到它陰暗的一麵。”

“我喜歡你!但是這種喜歡就像構築在一堆鬆散的沙子上的城堡。我害怕。。。。。。我害怕那一天它就會突然地崩塌!”

“有好多次。。。。。。有好多次我都走到了這個森林的邊緣,但是我卻沒有勇氣再向前邁進一步!因為我怕這個如此美好的你會在那一步後完全支離破碎。”

“但是就算我不踏出那一步,那黑暗的邊際依然會向我靠攏。某些時候,我覺得你太冷漠了,佩雷爾。提哈軍港被偷襲的時候是這樣、攻陷庫林的時候也是這樣,連今天說起在比鬥中的民眾死傷的情況也是這樣。他們明明是鮮活的生命,為什麼你麵對生命的逝去會這麼冷漠,就像隨手把棄子退離棋盤一樣。”

“這樣的你讓我覺得恐懼和彷徨,佩雷爾,我想更了解你,我想喜歡一個完整的你,但是我也害怕當我完全了解你的時候,現在這種美好的感覺會隨風而逝。告訴我好嗎?佩雷爾!我該怎麼辦啊!?”

托莉雅像是怕自己的勇氣不足以支撐到把想說的話說完,帶著啜泣極快地把每一個字從腦海中挖起然後用力喊出來,到了最後,她隻能無力地癱坐在地下,低低地喘著氣。

佩雷爾嘴角的微笑凝固了,托莉雅的一番話讓他呆住了,這一連串的轟炸有點出乎他的意外。

他知道她會喜歡上他的。

但是卻不知道她的喜歡,是如此的模樣。

這個單純的女孩完全不懂世故為何物,她竟然在完全信任一個人之前,就已經將所有的愛傾注在一個割裂的完美的臆想人格之上。

她明知人不可能是盡善盡美的,但是她寧願相信自己愛的人是完美的。

她雖然不至於聰明到能看穿佩雷爾的最終目的,但是她也能大概知道,他進行著的事業,遠沒表麵上那麼光彩和神聖。

即便如此,她也願意愛他,願意強迫自己相信他。

想象和現實,終究會存在差別,而劍客敏銳的直覺正在向她示警!

哪怕如此,她也不願意離開他。

他身體微微地晃動了一下,站了起來。

她那噙滿淚水的雙眸,似乎在漸漸融化著他內心的某一部分。

他深呼吸,再次提醒了自己,她——隻是計劃的一部分,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那被融化的部分,又再慢慢的回複堅硬,恢複到鐵一樣的色彩。

溫暖的雙臂擁緊無力的軀體。

“在這個殘酷的世界,沒有任何東西是完美的,你不是,我也不是,哪怕連神也不是!就算是在耀目的光芒,也必定會產生暗影!”

“我身後拖著的暗影很巨大、很恐怖,有時候我自己都無法直視它!但是,正是如此,我才更確信我的確在一步步地邁向光明!”

“完整的我就在這裏,不增不減,如果你和我一樣懼怕那些暗影,那就請和我一樣,隻要直視著那光明的目標就足夠了。”

佩雷爾堅定的眼神再次給予托莉雅堅持的信念。

“還有,我也喜歡你。”

濕熱的唇吻上了那些未幹的淚痕。

那一刹那,佩雷爾似乎感覺到了,內心那些像鐵一樣冰冷堅硬的部分消失了,雖然隻是消失短短的一刹那。

與隻有兩人的冷清約會不同,今夜提哈的酒吧洋溢著眾人的歡笑和打鬧,瓦爾基裏衛隊正為他們的英雄獻上他們的敬意。

一——二——三!

吼!

齊聲的倒數中維克被隊員們高高地拋起,害怕地手腳亂舞的他在快要被天花板撞扁鼻子前又像石頭一樣重重地墜向地麵,但是還沒等他完全落下,那些熱情的大手又再次把他大力地拋起來。

“停。。。。停下!”維克都快要被拋暈了,腦袋一陣陣的暈眩,失聲叫了出來,但是這時候他依然記得,自己該是個凶殘的老海盜,於是立刻壓低自己的聲音,粗沉地吼道:“你們這群龜孫子!快把你爺爺放下來!不然我下來把你們一個個像掐小雞一樣掐死!”。

“這可不行啊,隊長!這可是我們提哈人對英雄的謝禮啊!您可得好好接著哦!”下麵一個年輕的隊員陰陽怪氣地說著,維克看了他幾眼,認出他是之前在報名時那個全家遇難的古爾?菲克斯,剛想開口罵人,就又被高高地拋了起來。

“對啊對啊,隊長你可別那麼快暈過去哦,後麵還有好戲呢!”

“哈哈哈,是啊是啊!”

那些諾德的壯漢們完全不理維克的咒罵,繼續邊說笑邊把他高高地拋起,可憐的維克隻能在眩暈中向不遠處的西撒投去求助的眼神。

西撒看到了,但卻裝作看不到,扭過頭去拿起桌麵上的酒杯,把混濁的酒一飲而盡。

整個酒館都在極度的狂歡之中,大家都在爭著把烈酒灌進嘴裏,借著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經,大聲地說著低俗的笑話,唱著黃色的小曲,似乎沒人記得,他們是一支軍隊,一支以女武神為名的隊伍。

西撒似乎是整個熾熱的大火盆裏的一塊不會融化的冰,與整個場麵格格不入,甚至他的隊員們大多不都不願意過來搭話,自動自覺地避開這個陰鬱的副隊長。

但總有人願意嚐試融化冰塊。

“艾拉瑟先生,我可以坐在這兒麼?”丹特?貝爾彬彬有禮地問道。

西撒看了看在燈光下那張微笑著的臉,並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丹特在他身旁坐了下來,舉起手中的酒杯輕輕地碰上西撒的酒杯,隨後一飲而盡:“感謝您的救命之恩!這一杯敬您的勇武。”

西撒眯了眯眼,裝作聽不懂:“那個瘋子可不是我殺的。”

丹特笑了,說:“刀子殺了人,但是刀子並不強大。強大的是持刀的那個人。”

西撒對此沒做任何的反應,隻是繼續把空杯子斟滿,然後打了個響指讓酒保把花生送過來。

丹特完全沒在意,繼續說著:“您是外鄉人吧,雖然你的諾德話學得不錯,但是卻老是有點口音,介意我打聽下您是哪裏人麼?”

這兩句明顯是在問,我知道你不是諾德人,你從哪兒來?混進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西撒的手臂迅速地搭上丹特的脖子,臂彎像鐵箍一樣鎖住丹特的頸骨,隻要一用力他就可以輕易擰斷丹特的脖子,但是在外人看來,他們現在隻是一堆勾肩搭背說著悄悄話的好朋友而已,他低聲說道:“小子,太聰明可不是什麼好事。”

丹特自然知道西撒的意思,但是他卻毫無懼色,他收起了之前的笑容,剩下的隻是一臉的真誠:“先生,如果您不願意講也沒所謂。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您救了我和大家的命,這是大恩,按諾德人的風俗我這條命就是您的了。但是醜話說在前頭,我對您的崇敬和效忠要建立於您並不違背我們國家和人民利益的前提下,否則的話,哪怕是要背上恩將仇報這條惡名,我也會和您抗衡到底。”

西撒看著這個年輕的諾德叛軍軍官,他的真摯讓西撒心頭一暖,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世界中,還有這種敢愛敢恨的漢子,實在難得。

但是西撒還是不能也不敢表露半分過多的感情,他隻是把臂彎鬆開,點了點頭:“放心吧,這個我可以保證。”

丹特釋懷地笑了,彎腰行了一個禮後便遠去了,西撒看著他的背影,不禁暗歎一聲可惜,如果不是在這樣的場合認識的話,他們是應該可以成為莫逆之交的好友,而如今,誰又能保證明天會遇到什麼樣的突發情況?

西撒喝完了杯中的酒,發現隊員們早就不再把維克拋起,而是開始拿起各種各樣的烈酒對他狂灌,維克已經滿臉通紅,站在酒桌子上跳起了豔舞。

西撒連忙站了起來,再這麼下去,難保他不會在爛醉中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是還沒等他站起,酒館的門就被砰地一聲砸得粉碎,一隊憲兵衝了進來,把正在胡鬧的人群分開,大聲地宣讀著命令:“收到斥候的報告,逆王軍隊大批向庫林城堡移動,企圖奪回庫林,先知奉神之命,令瓦爾基裏即日啟程,增援庫林!”

所有人都呆住了,臉上潮紅的醉意還沒散去,但是臉上的表情卻像是被潑了冰水。

他們完全沒意料到戰爭來得如此的快,快得讓他們適應不了。

隻剩下那個像冰一樣的男人幾乎一秒驚愕的時間都沒有,就像是他一直在等著這一刻一樣,他直接上前扯起爛醉的維克,大步流星地踏出酒館。那沉穩的聲音仍然像冰一般冷:“瓦爾基裏全員集合!”

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維克邊被扯走還邊大聲地喊著:“向前衝!向前衝!嗝~幹死薩哥斯佬!幹。。。。幹死那些薩哥斯佬!一個都跑不了!”

同一片黑暗的星空下,皇都薩哥斯作戰總指揮室裏的氣氛陰鬱得讓人透不過起來。

拉格納國王的眉頭已經緊緊地擰成一塊,臉色陰晴不定,他剛抬起頭想說些什麼,但是又頹然地垂下頭去,想了許久許久,才像是鼓足勇氣似的站起問到:“希爾,真的隻能如此麼?”

希爾搖搖頭,苦笑這說:“不,我的王。剛才所說的,那隻是最好情況。實際情況下變數太多,可能遠遠要比剛才預測的結果壞得多。”

拉格納國王像是被鐵錘狠狠地擊中一樣,頹唐地跌回到椅子上,以手撫臉,喃喃道:“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諾德百年的基業!百年的基業啊。。。。。。”

希爾神色雖然如常,但是眼角還是流露出幾分難以察覺的無奈:“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如果不是凱米拉先生帶來的情報,我們會更加手足無措。”

“不,如果沒有那家夥的話。”一直沉默的魯達終於出聲了:“那樣我們會像溫水裏的青蛙一樣,在毫無知覺中就走向死亡!該死,那種隻有魔鬼才能製造出來的東西怎麼會存在!”

“會不會那個叛軍提供的信息是假!”拉格納國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激動地問道。

“不,不會的,陛下。一個正在走向死亡的人,沒有說謊的必要”希爾說道:“而且他在前晚就已經遇刺身亡了。這正是證明了,叛軍那邊很忌憚他給我們帶來的信息。”

拉格納再次變得麵如死灰,嘴巴緊閉,背靠著椅子大口地深呼吸著。

魯達站了起來,什麼也沒說,隻是拍了拍拉格納的肩膀。

以往並肩作戰的時候,這個情景發生過無數次,雖然隨著時間流逝,兩人已經從年輕才俊變成白發老人,但這個動作的意義卻完全沒有變過。

衝鋒!

衝過去!用你的勇氣征服你的敵人!

“我們沒其他路了!拉格納!”魯達說道:“希爾的建議的確是最合理的。”

國王衰老的身軀微微顫抖了一下,某些戰士的本能,正在慢慢的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