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1 / 3)

蠟燭在昏暗的房間中靜靜地燃燒,相對於外麵皇家侍衛們加緊巡邏時發出的陣陣喧嘩,偏殿旁的這間小院卻安靜得出奇。

一切都湮滅在哪極度安靜的黑暗之中,隻剩下那默默跳動的火苗,以及它所守護著的僅有的一點光明。

達到極致的寧靜,代表著它即將被打破。

凱米拉依舊心如止水,將杯中殘飲一飲而盡,再緩緩地舉起茶壺,慢慢斟滿。

風起了細微的波動,像平靜的水麵泛起了一點極細的波動,還沒等人覺察出了,又再次回到平靜。

但是凱米拉卻感覺到了,哪怕是隻足以觸動他兩鬢銀絲的異動之風,他都能感知得到,他抬起頭來,神氣內斂的雙目鎖住被黑暗籠罩的大門,好一會才說道:“進來吧,佩雷爾的信使。”

“嘻嘻,答錯咯!”那嬌媚的聲音立刻在那片黑暗中響起:“人家可不隻是信使哦!還是勾魂的羅刹!”

說話間,一個人影已推開房門,步入房間。隻見那人邊走邊把身上的鎧甲和衣衫脫去,沒兩下功夫,一個七尺大漢竟越變越矮,腰肢也變得盈盈可握,到了最後,就隻剩下一件貼身的紗裙,一截如耦般粉白的長腿在裙叉處若隱若現,甚是勾人心魄。但如此曼妙的女子軀體上,卻頂著一張粗獷的男子麵容,顯得極其詭異。

“就算是羅刹也勾不了我的魂,辛西婭。”凱米拉望著那人,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已經失敗過一次了,不是麼?”

辛西婭掩嘴一笑,隨即用手在臉上用力一抹,隨著一頭細長黑發如瀑而下,原本那張可憎的麵目消失了,剩下的是一張鵝蛋俏臉,一雙細長的眸子笑盈盈地注視著凱米拉:“呐,怎麼一樣呢。上次是鬧著玩的,而這次——”

“是奉命行事!”

辛西婭的瞳孔徒然擴張,殺意暴漲!

四道寒芒已迫不及待地直奔凱米拉!

凱米拉手一揮,數道琴弦淩空而起,如毒蛇抬頭吐信,刷地席卷而去,緊緊地纏住飛鏢,蛇頭一抖,飛鏢反向辛西婭疾馳而去。

辛西婭早已抽出袖中短劍,隔開反噬而來的飛鏢,纖腰一擰,左手毒針如雨而至!

趁著凱米拉揮手擋鏢之際,辛西婭一躍向一側,從側麵閃電般欺近,她非常清楚,隻要突破凱米拉的弦網,就有可乘之機!

短刀閃出!

而凱米拉則用行動證明——沒有任何機會!

弦殺——支離舞!

十指揮動,琴弦像靈蛇奔湧而出,五弦飛撲向前阻其攻勢,另外五弦立刻迂回而至,如猛龍掃尾,力貫萬鈞橫掃腰間!

前後夾擊,退無可退!

眼看辛西婭就要被弦陣絞殺,互聽皓腕間一聲脆響,空洞通靈。

弦陣絞合!

但空中卻隻剩一縷輕塵,被琴弦絞得支離破碎。

身後勁風吹過,短劍像劃破虛空,突然到達凱米拉的後腦。

嗆——

疾舞的短劍未能痛飲鮮血,徒然劃在電閃而至的琴弦上,擦出一連串跳動的火花。

“同樣的招數,不會再起作用的,辛西婭。”凱米拉手指舞動,琴弦像注入了生命一樣交纏而上,追擊遠離的辛西婭。

弦殺——裂帛斬!

辛西婭一個側手翻彈起,躲過如鞭劈下的琴弦,身邊的桌子立馬被琴弦割裂地七零八落,木屑四散而起,那雙眸子卻通過哪些煙塵直逼凱米拉:“果然,上次那不是運氣,你已經看穿了麼?”

“是的。”凱米拉說著,但手中的弦線卻一刻不停,飛射而出,交織成彌天之網,向辛西婭鋪蓋而去:“你可以瞞得過我的眼,卻瞞不過我的心!”

弦網落下,妖鈴再響!

網中一無所有!

但是凱米拉高舉的右手已經瞬間緊緊扣上了再次出現的辛西婭的喉嚨。

激鬥打破了桌上的鏡子,破碎的玻璃映出凱米拉那微微佝僂的身軀以及那憔悴的臉龐,他仰著頭,悲憫地看著手中的俘虜:“為什麼,佩雷爾連一個風燭殘年的廢人都不肯放過?”

辛西婭雖然已經被擒,但卻無半分怯懦:“因為你背叛了我們,背叛了佩雷爾大人,帶著我軍的布防圖投靠敵人!”

凱米拉搖搖頭,那天在高塔下的爭吵曆曆在目,那種被欺騙的痛心、那種無法彌補的無耐簡直像是毒蟲在嗜咬他的心髒:“不,我沒背叛任何人,佩雷爾才是真正的背叛者。我來這裏,隻是為了不讓更多的諾德百姓白白犧牲而已!”

辛西婭一直以來都是煙視媚行絕無正態,但聽得這句話,居然立馬變得無比激動,滿臉憤怒地指責道:“你胡說!佩雷爾大人不但救了我們的命,更加是救了大半諾德人民的生命!他把他們從殘酷的暴政中解救出來,帶領他們走向自由!!這難道就是你所說的背叛嗎?”

凱米拉眉頭深鎖:“不,難道依靠犧牲無辜百姓換來的,就是他曾經承諾過給我們的帶來的那個人人平等的新世界麼?”

“難道不是麼?”辛西婭的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收起你的偽善吧!如果什麼都不肯舍棄的話,就什麼都無法獲得!隻要犧牲能換來更大的收獲,那又有什麼關係!?更何況在這個亂世中又有誰是真正的無辜者,我們都一樣,從生在這個亂世的一刻起,從祖輩就流傳下來的仇恨之鏈早就把我們緊緊鎖死,除了殺戮,沒有任何方法能將其斬斷!”

凱米拉痛苦地搖頭:“不,辛西婭!不!一定還有其他方法的!善與惡是共存的,哪怕必須依仗暴力來斬斷它,也不是在惡的名義下執行!那樣隻會讓新的仇恨之鏈生根發芽!佩雷爾太過精明了,他仿似已經洞悉這土地上的一切,他所許諾的、他所說的、他所做的,都隻是為了役使我們這些棋子,達成他最終的目的。正如他明知你不可能可以殺掉我,但依舊派你來送死。辛西婭,你也隻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那是你覺得而已!”辛西婭笑顏如花,但是目光中卻透著濃濃的殺氣!

“佩雷爾大人可是對我,有百分百的信心啊!”說話間,辛西婭的右手突然抬起!

凱米拉連忙手上加勁,同時左手揮動,琴弦交纏而上,要把辛西婭的反攻扼殺在出招之前。

但是已經慢了!

辛西婭的右手沒有揮出任何致命的武器,也沒使出任何致命的招數,她隻是迅捷地往自己的麵上抹去。

但這卻比任何武器和武功都更要致命!

“因為你錯了,我可以瞞得過你的心!”

那個麵若桃花,眼帶秋波的辛西婭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素樸簡致的臉龐,彷如一樹怒放的海棠,瞬間變為素白梨花。

“蒂法!”凱米拉驚叫一聲,手指自然鬆開。

不會錯的,這樣的眉眼,這樣的笑顏,還有這眼角的淚痣。

你回來了!

多少次的魂牽夢縈,多少次的午夜夢回,多少次亦真亦幻的幻覺,凱米拉隻希望能再一次撫上那光潔的臉龐。

而現在,那早已陰陽相隔的夢中人,再次出現在他麵前,就算他明知這隻是辛西婭最擅長的易容之術,但卻絕無辦法痛下殺手。

隻要能讓他再多看她一眼,哪怕要讓他拿出自己的命來交換,他也無怨無悔。

他緩緩地走向前去,神色恍惚地伸出了雙手,想要擁抱這虛擬的情人。

蒂法自然會上前與他緊緊擁抱,但是他麵前的——是辛西婭!

短劍脫袖而出,寒光輕易地洞穿了凱米拉的心髒。

但是這個男人,卻似乎沒有感到任何的痛苦,他任由利劍穿心,上前緊緊的抱緊了她,似乎她就是他全部的依靠。

“蒂法,不要再離開我。我們。。。。永遠在一起。。。。。”斑白的頭發散亂開來,頹唐的男人大口大口地咳著血,但是手上擁緊的力量卻毫不減退。

溫熱的血濺滿辛西婭的胸膛,她曾經刺殺過無數的人,憐憫對於她來說一文不值,但是今夜,她卻第一次覺得心中泛起一種難以名狀的空虛和難過。

因為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不是該殺之人。

“我不是蒂法!我是辛西婭!”她低聲地說著。

“咳咳。。。。我知道。。。。辛西婭!咳。。。。。”凱米拉把頭輕輕依偎在她的肩膀上:“謝謝你,辛西婭。”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軍事布防圖,咳咳。。。。不過,我也的確給他們帶去一些。。。。。一些。。。信息。”凱米拉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了,辛西婭。”

辛西婭呆呆地看著自己懷中的落拓男子,不懂言語。

“蒂法,是啊。。。。我們要走了。。。。”這個一生漂泊尋求真理和公義的男子終於疲憊了,他朝著那虛幻的影像釋懷地笑了。

是啊,萬物皆虛,此生有你足矣。

詩人輕輕縮了縮身子,在辛西婭的懷中,沉沉睡去。

入夜的提哈像一隻沉睡的野獸,靜靜地伏在海邊。

灰色的信鴿在高塔上盤旋了好幾圈才撲棱棱地落在高塔的窗台旁。

佩雷爾取下信鴿腳上那充滿著死亡氣息的灰色信件,慢條斯理地將它展開,隻看了一眼,便滿意地將它扔入旁邊的火盤。

“辛西婭的任務完成了。”佩雷爾遠眺窗外,漫不經心地向一旁的希瓦娜說道:“這件事情,千萬不要和托莉雅提起,另外動員會和招募令也應該開始。。。。。。”

佩雷爾突然停住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遠處的東城門,仿佛那裏有什麼怪物正潛伏在那片黑暗當中。

是壓迫感,一種強者帶來的極其微弱,卻絕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佩雷爾立刻敏銳地警惕起來,難道有什麼東西已經在靠近這座城市?

但是那種壓迫感卻像一閃而過的流星,稍縱即逝又再次消失無蹤,讓人感到剛才的一次隻不過是一次錯覺。

“怎麼了?佩雷爾大人?”希瓦娜雖然為凱米拉的死信感到哀痛,但卻更關心眼前的這個男子,所以急忙問道。

佩雷爾閉目感知了許久,才長籲了一口氣,搖頭笑道:“不,沒什麼事,可能是我太累了所以有點緊張。你下去吧,辛苦你了,希瓦娜。”

幾乎是同一時間,提哈的東門下,一雙眸子也在鬥篷下凝視著遠處的高塔。

“怎麼了?伯爵大人。啊。。。不。。。。。艾拉瑟。。。。。”金發少年緊張地問道,火光映得他滿是雀斑的臉上更加斑駁。

西撒低下頭,看著維克,說道:“高塔上原來也住著另一隻怪物啊,看來我還是太過高調了。”

維克更加緊張了,兩條瘦弱的大腿都有點微微的發抖:“那。。。。。。那是。。。。被發現了麼?我們都還沒進城門啊!?”

西撒搖搖頭:“不,暫時還沒。我們還是按原定計劃進行吧。”

維克這才平靜下來,點了點頭,和西撒一起慢慢地走向大門。

兩人剛靠近城門,兩個守衛便靠上前來盤查道:“你們是什麼人?現在實行宵禁!入夜了就不能進城難道你不知道麼?”

維克連忙迎了上去,那些懦弱和緊張的表情在一刹那完全消失,剩下的是滿臉可掬的笑容。

對待長輩和貴族的特權,他隻是一個瑟瑟發抖的膽小鬼,但是商務交際,他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專家!

隻見維克張口就是標準的提哈口音:“呐,兩位軍爺,我叫維克·剛鐸,是提哈的酒商,旁邊這個是我的夥計艾拉瑟·斯倫格,我上個月離開提哈去薩蘭德賣酒,結果突然收到消息說打仗了,半個提哈都沒了,我這不急急忙忙地趕回來嘛!哎,商業街東頭那邊我原本可是有個好鋪位,叫哨子酒吧,你們都有去過的吧?啊?老板不叫維克?您這就不懂了,老板叫威利對吧,那可是我的合作夥伴啊,我負責進貨,他負責經營,每年收獲節那裏可還有豔舞看呢對吧?哈哈哈,我就說你們肯定去過,可惜啊,這一場戰亂把一切都毀掉咯!”

說話間,維克臉上又換上了悲痛之色,他雖然為人懦弱,不擅長武功軍旅,但是列文家的酒莊一向以來都是由他打理,莊中美酒不少都是遠銷國外,長年的商旅生涯,讓他見識多廣,各地物產風俗無一不,不少地方的方言更是了如指掌,順口拈來簡直與當地土著毫無二致。

維克正是充分地利用他的長處,首先把西撒的戰甲變賣給了當地的守備士兵,再憑借著自己對美酒豐富的認識,把換來的銀幣購入不少廉價的葡萄酒,然後再以老鄉的身份,在當地的土暴發戶麵前吹得天花亂墜,最後全部以頂級美酒的價格出售給他們作為收藏之用。

多虧這樣一頓周轉,他們再次上路的盤纏才得以籌措。

看著維克麵不改色地接過金幣並把那隻值幾個銅板的葡萄酒交給對方,西撒終於明白,當初列文家用侍女來冒充新娘的混賬建議到底是誰提出來的。

眼前維克正是用了同一招數來糊弄這些門口的守衛。

但是門衛畢竟是有軍令在身,隻是拉近乎可不能奏效,之間兩個守衛笑著說道:“不過這樣也不能進城,現在是宵禁,先生明日請早吧。”

維克馬上動之以情:“我的情人還在提哈啊,我都不知道她是否在那場浩劫中活下來。噢,我心愛的莉迪亞啊!求求您二位了,讓我進城吧!再耽誤一天我的心髒都快承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