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莊子·逍遙遊》
雲溯遠乍見弄簫仙子,尋思此人便是寧姑姑無疑,兩年多來再見親人,心潮湧動,雙眼已然濕潤,一時哽咽,如何說得出話來。
“媽媽,媽媽!”小童在雲溯遠懷中張牙舞爪叫道。雲溯遠已知此童係楚氏子,說起來還是自己的妹妹,不由抱得更緊了些。
“煙寒?!”白衣麗人轉過頭來,剛才一直出神,若非愛女呼喚,竟不知已有生人靠近。盡管是小孩,白衣麗人仍覺失態,是以語氣中略帶驚詫,這一表情自然天生妙姿,不可方物。俄而神定,問道:“煙寒,他們是誰?”
“這哥哥……啊,我也不知道。咦?哥哥你怎麼哭了?”小童煙寒說著就拿手來抓雲溯遠的眼睛。
雲溯遠自知失態,但心潮翻湧不可抑製,避開煙寒滿懷好意的魔爪,垂下頭若無其事道:“沒什麼。”待要再圓一些話,卻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白衣麗人玲瓏剔透,如何看不出這孩子哀傷縷縷,不由感懷,自生悲憫之色。輕聲道:“煙寒,你下來吧。”
“我不要,”煙寒倔強地扁著嘴,“我就要哥哥抱,哥哥比那倆姓周的好多了。”
蕭蕭聞言頗覺詫異,感覺雲哥哥就是扶她一下啊,她怎麼生出這麼強的依賴之心?但想到自己與雲哥哥也是相識不久,卻也極其融洽,也就感覺不到奇怪了。
“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裏來啊?”白衣麗人柔聲問道。
雲溯遠見她問起正要將滿腔情懷相告,忽然聽到一柔聲笑語:“小英雄都跑到這邊來啦,害我一陣好找。”正是去拿衣服的少女。少女將衣服遞與蕭蕭,向白衣麗人道:“少夫人……”
白衣麗人一擺手道:“看他們衣著我已略猜得些。現在秋涼,還是趕緊將衣服換了吧。”
雲溯遠聽得話中關切之意,如見自己母親,再也控製不住,當下涕泗橫流,語聲哽咽,“謝謝……謝謝!”
麗人溫柔一笑,雖然她不知為何此子情緒如此激動,但毫不介懷,輕移蓮步上前,幫雲溯遠拭去眼淚,“不必客氣。”
雲溯遠兩年來吃盡苦頭,從未感受過如此溫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父母在堂的時候,真想當場與少夫人相認。但他畢竟是個孤傲的人,尋思人家根本不知自己身份便如此關懷,如果相認就有打蛇隨棍上之意,好像趁勢賴著不走了。
“楚夫人大恩大德,小子沒齒難忘,今日一見,足慰三生。”雲溯遠將煙寒放下,將蕭蕭換下的衣服穿上,“蕭蕭,衣服也換了,我們不可打擾太久。”轉而又對少女說道:“姐姐,謝謝你。”說完拉著蕭蕭的手就走。
少夫人見他言語明顯有訣別之意,所謂訣別,自有許多依依不舍之意,尋思此子難不成與無雙堡大有淵源,但見他如此傷心,定有不祥之事,貿然問及勢必觸動他不堪回憶。當下淡淡笑道:“不必如此,無雙堡孤懸海外,你能來璿璣院也是緣分。”
少女道:“一件衣服而已,不必掛懷,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呀。”少女不比少夫人心細如發,隻道是他感動而已,但見他如此傷心,也心生憐惜之意。忽然想起一事,問道:“我剛才聽說前院有一位貴客,你們是一起的嗎?”
“算是吧,半途結識。他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雲溯遠話題一轉移到他人性情立變,剛才還可憐兮兮,現在卻油嘴滑舌。“就是西域一個使刀的,說是來無雙堡見識斷流絕技,可惜氣勢洶洶而來卻撲了個空,現在心氣下去了,真要與斷流較技恐怕不大樂觀!”
“西域刀客屬風嘯雲為翹楚,難不成就是他?”少夫人問道。
“不是他還有誰?”雲溯遠大喇喇道,“呶,蕭蕭就是他女兒。”
“咦,你們不是親兄妹啊?”少女問道。
雲溯遠尋思姐姐你也不用腦子想一想,我和蕭蕭長相風馬牛不相及,但受人恩惠,說話自然要客氣。“不是,但和親兄妹也沒什麼兩樣。”
少女見他認真的樣子,“撲哧”一笑,“我看你真有趣,父親在你眼裏不值一提,女兒你倒是很珍惜。”
雲溯遠心思豐富,不自覺就想歪了,以為人家弦外有音,頓時麵紅耳赤,折辯道:“蕭蕭是蕭蕭,她老子是她老子,我自己的事情,不必看她老子臉色行事。”
少夫人聞言臉有不豫之色,心想此子過於自我,秉性並不寬厚。俄而感歎,人性本善,若非造化弄人,也不會有奸惡之徒。此子命途多舛,是以輕狡刻薄,好在赤子之心尚在,加以教化,未為不成大器。當下問道:“你與風嘯雲半路結伴,之前你是一人行走江湖嗎?”
此問又觸到雲溯遠傷心之事,但他方才自警自己盡量約束,便以狡黠一笑加以掩蓋,“是啊,孤身一人天地寬,沒有家人管束,才能見得江山大好風景。”心裏卻是悲苦莫名:“狗屁風景,困在廟裏兩年,啥也沒見到。”
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少夫人看在眼裏,引得暗暗歎息,“原來世間不如意事如此之多,他才多大,卻遭逢如此厄遇。”
“還沒請教你的名字呢!”少夫人道。
雲溯遠暗忖我若告知你必然知曉我的來曆,既然打定主意不打擾姑姑的清平生活,還是隱瞞為好。你們都以為我死了,我詐屍還魂可不好。“在下無名小卒,微名怎敢汙少夫人之耳。”尋思若不急走遲早會再露馬腳,立即抱拳道:“在下有事先告辭了!”拉起蕭蕭的手扭頭就走。
“哥哥,你去哪呀?”煙寒跟在後麵著急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