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浮江而歌(2 / 3)

一人拍手稱讚道:“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果然冠絕古今!”

雲溯遠轉頭看時,卻是玄水使周海晏。周海晏道:“詩雖好,隻是目今秋聲蕭瑟,恐怕不大對景。”

“景雖兩異,情卻相通,奈何拘泥於外物?”雲溯遠淡然道。

周海晏見他年齒幼小,語卻不凡,見識隱然超出自己,與先前無賴判若兩人,尋思此子絕不簡單,而且他又對無雙堡了如指掌,來頭肯定不小,那風嘯雲雖然也是一個人物,但看樣子決不能駕馭此子,那他究竟是誰之後呢?周海晏想了半晌,毫無頭緒,遂以言挑之道:“這正如武學一道,上乘武功無不隨利就形,虛虛實實。不管是取法陽剛還是貫走陰柔,終是殊途同歸。”

雲溯遠想他畢竟是無雙堡之人,果然有些小見識,道:“道理誰都知道一點,但就看怎麼練!能練到西南一劍、無情公子這等境界的,不惟天資聰穎,也須時運相濟,方可一日靈光乍現,以成不世之功!”

周海晏聽他一番議論,驚訝不已,不由憶及兩年前那東海一戰,白柳笙一舉突破氣禦之境,而這兩年來少堡主的進境看上去卻有限得很,兩人天資相若,因時運不同而造成兩人成就參差。這小子若不是道聽途說,那他的見識可真是了不得。當下頓起惜才之意,道:“你能有此等見解的確不凡,然而也不是什麼特別了不起的成就。你年紀尚小,不能窺武功之萬一,反而能有驚人見解;一般人隨著練功深入,不知不覺便會陷進所練武功的一招一式,罔顧所練武功內在闡發的宏旨,舍本逐末。大概宏旨虛渺,非天才所能窺得一斑,常人即有所思,也當不得招式的精進來得直接。你可看到,凡古今武學有絕大成就者,無一不是識破有無之機之輩。”

雲溯遠笑道:“不然,你所說僅是其中一種情況。並非所有天才都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有的隨著武功的精進,見識自然水漲船高,或許有一日機緣巧合,識破陰陽之理,得成大成就。”

周海晏道:“此乃內秀與外秀之分。然而外秀易折,內秀易泯,如不善加開導,亦難成大事。譬如白柳笙,他自是天縱奇才,若沒有月沉湖流傳下來的絕世武功與他師傅的悉心教導,他也難走到今日這一步。”

雲溯遠如何聽不出其中愛護規導之意?見他將自己與伯父相比,不由倍長虛榮,一時對周海晏好感大增,一時竟將心中所悟所惑盡數道出:“我曾聽爹說,昔共工氏頭觸不周山,由是天傾西北,地圮東南。今者江水東下,自是當其地勢之故。然則一漲一落,卻關乎月相。以渺渺之月,竟能牽引江海之潮汐,這其間又有什麼玄機?”此刻他福至心靈,雖然惑之不解,卻恍惚間窺見一個新境界的輪廓,當下尋思:“我體內有李道長五成玄陽離合功的內力,卻尋覓無蹤,倘若我能參破月相潮汐之玄機,或許能脫胎換骨也說不定。”一時以前諸多困苦此時若天河壅潰,豁然貫通,不禁得意吟道:“道法自然非法全,天自抱殘地守缺。莫向霧裏看花去,獨見靈台一片月。”

周海晏甫聞他吟那四句歌訣,隱隱覺得哪裏聽過來,猛然大為驚詫,尋思他怎麼會知道,當下不自覺地伸手去抓雲溯遠。他手法似緩實疾,毫無聲息,又當其天黑,雲溯遠興致正高,哪裏會防備他來陰的?當下一著便被扣住左手腕。

周海晏當下更是生疑,但覺雲溯遠氣弱而不正,正是先天衰脈之象。他萬料不到如此早慧的小孩卻是一個廢人,正自狐疑不定,忽覺其小手在被自己扣住手腕之下居然能夠微微回扭,屈小指彈中自己的勞宮穴,不由一怔。正在這一刹那,雲溯遠右手虛拂向其期門穴,曼妙一轉,徑刺向大包,身子順勢一轉,已從其腋下鑽過,繞至右側,左手成拈花之狀,反手扣其脈門。這一式數番變化,盡在轉瞬之間。周海晏一時反應不及,險些反為所製,大吃一驚。但雲溯遠終究癆病纏身,有心無力,而周海晏又是何許人?更是眼疾手快,當下雙手似鐵箍一般箍住其雙腕,再不放開,生怕有變,心裏暗呼好險,當下低喝道:“你如何會月沉湖的武功?”

雲溯遠被他突然翻臉偷襲,哪有好氣,怒道:“我會什麼武功關你屁事!你好歹也是個成名人物,如何便偷襲一個小孩?”周海晏笑道:“我在江湖上可是寂寂無名!”突地手一緊,雲溯遠痛得幾乎掉下淚來,隻得咬牙忍住。

“我問你,風嘯雲與白柳笙不太對付,你卻如何得知月沉湖的歌訣,還會這一脈的武功?”

雲溯遠想不到這大漢如此精明,剛才光顧著買弄,倒漏出了馬腳。他暫時還不想表露身份,遂冷笑道:“他們之間不對付又幹我鳥事?我知道月沉湖的歌訣是我的事,犯不著什麼都跟你交代。再說,修行是自家的事情,至於練成什麼樣全看自己造化。你不也說上乘武功殊途同歸,我的功夫像月沉湖的武功又有什麼幹係?”

周海晏見他狡辯,知得他不會說真話,尋思他那招式堂堂正正,每個變化窮極精巧,顯然出自月沉湖的真傳,怕是和白柳笙深有淵源。他既然不願相告,自己這般相逼,也顯得過分了,萬一有什麼差池,到時白柳笙過來發飆卻是大大不妙。當下鬆開雙手,又幫他推導氣息。“你這小孩,嘴裏沒句真話,如此雖然多般討巧,卻不是正道,為人處世,不能仗著小聰明!”

雲溯遠暗忖有他什麼鳥事,大剌剌地裝個高人來教訓我?輕輕揉著腕上的青痕,心裏將周海晏罵個半死,道:“你這人還真不枉我那些評價,翻臉也沒個先兆,說著說著便手發癢!”

周海晏跟個小輩計較,被他這麼一說,紫臉羞紅,幸虧有夜色罩著,雲溯遠也看不出來。周海晏忙找話說道:“看你天資聰穎,怎麼攤上這麼一個軀殼?”

雲溯遠怒道:“哼,這有什麼好歎息的?總比某些人光長軀殼不長腦子的好!”

周海晏見他很忌諱這個,訕訕地笑了笑,道:“看你樣子不像是跟風嘯雲學武功,那你跟著他幹嗎?——莫非是為了那小姑娘?”

雲溯遠被他說得滿臉通紅,頓時覺得兩人關係又近了些,忙折辯道:“我不是說了嗎,我是去看熱鬧的。你這個不正經的,跟小孩說這些,你沒兒子嗎?老不羞!”繼而又說道:“風嘯雲雖然武功超卓,但我總覺得哪裏有所欠缺,跟他學武功,那豈不是差的更多?而且我若是練他那麼剛猛的武功不是自找死麼!”

周海晏笑道:“哼哼,你少大言不慚了,多少人想學虎嘯刀丁點機會都沒有,你近水樓台倒是棄若敝屣。不過你說的也有理,你學的是月沉湖的武功,雖然修為實在可憐,堂廡卻在,加上見識超卓,自然不稀罕昆侖山的功夫。”

雲溯遠也知道他摸清了自己的武功底細,賴也賴不掉,當下並不反駁,忽然道:“聽說無雙堡有靈潮珠,能通脈固氣,於練功大有裨益,於內傷亦有奇效,不知是真是假?”

周海晏尋思你連靈潮珠都知道,還想撇清與白柳笙的關係?卻也不點破,道:“你是想借靈潮珠的靈力療治你的內傷?”

雲溯遠道:“我曾聽人說,世上治療內傷以靈潮珠最為靈驗——當然青城之寶鵠鳴丹有起死人之效,不過隻有一顆,因此比不上能屢次使用的靈潮珠——因此好奇,故而問問。我知道我的傷勢究竟如何,靈潮珠怕是也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