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落地金蘭(3 / 3)

少年思索片刻,道:“原來地老虎懼怕那枯葉蛇的氣息。”便去藤邊掘了些泥來,揉以草汁,厚厚敷在傷口上,然後將一隻地老虎放在上麵。隻見地老虎如餓狗般亂嗅一會兒,便一頭紮了進去,不過片刻,肥黃的身軀漸轉暗紅,直至全身渾如血蠶,便似醉漢一般一頭栽了下來,一動不動。少年如法炮製,一時將數隻地老虎盡用完了。少年看得差不多,另取出一柄小刀,小心地刮開敷泥,那腫塊已經消下去不少,腐肉上有數暗血的小洞,乃是方才地老虎的吮口。白柳笙見腿腫消了一些,師妹麵上毒氣亦淡了不少,不禁歡喜,說話亦倍增親近:“小兄弟,你的醫術可真了不得啊!”

少年乜斜了他一眼,心想這人原來也會拍馬屁啊,道:“還沒完呢!”卻見隨身帶的兩把小銀刀已是不能用,遂問:“有小刀沒有?比如飛刀之類,沒淬毒的。”白柳笙聽他說得滑稽,料得他對江湖事一知半解,道聽途說。便道:“小刀是沒有,但是有長劍!”

少年當下麵露難色,道:“這恐怕不行。要在這傷口下一分處割開表層血脈,割淺了沒用,割深了,毒血內瀉,就不大好辦了!”

白柳笙微微一笑,道:“無妨!”欲要拿師妹的漱雪劍,卻發現剛才太急已丟在原來的地方了,遂袍袖一抖,一電劍光閃過,色如流月。少年驚道:“割完了?!”白柳笙淡淡道:“自然!”向作品瞟了一眼,卻不見血流出來,不由臉紅,心道:“難道下手輕了?”口中卻不說。少年從袋中取出一個革囊,打開來抽出一枝粗長的金針,由劍痕順著脈絡往下插入些許,頓時有一絲紫黑的血沿著金針攀出來,隱隱有一絲腥臭。白柳笙見之恍然大悟,以金針化引木毒,也虧這少年能想得出來,不由更生信服。

“不行,血液太過粘稠,你速從大椎穴渡入真氣,加速其血氣運行!”少年急道。

白柳笙想起方才渡氣不入反引致師妹昏厥,不由遲疑,少年喝道:“磨蹭什麼?”白柳笙一驚,也管不得了,一股陽和之氣緩緩注入。誰知這次血氣有了宣泄的出口,沿著金針滾滾滴落。不過片刻,地上已是殷濕一片。

毒質漸隨血液流出,寧九微臉上盤旋的毒氣亦慢慢隱下去,浮腫漸消,已然能夠看出平日嬌美的模樣,隻是一時失血太多,臉色越來越蒼白。她已然從昏迷中醒轉,卻一時睜不開眼睛,然而藏在裏麵的淚珠卻偷偷溢出,掛在睫毛與眼角,晶瑩剔透。

那少年估摸著差不多了,遂對白柳笙叫停,拔出金針扔了。白柳笙大喜道:“大功告成了麼?”少年斜了他一眼,道:“你想將她的血全放完麼?急死你了!”白柳笙一時無語。

寧九微聽得一人敢這般與師兄說話,情知定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心想:“師兄何曾受過別人這般的委屈,還不是為了自己而低聲下氣?”頓時感動不已,“嚶嚀”一聲,張開一雙妙目。好在林中本就黑暗,片刻便能適應。眼前卻是一個身穿青布衫的少年,頂多也就十五六歲,一時不勝詫異,不信他便是解毒之人。

白柳笙一見師妹醒轉,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不禁欣喜若狂,用發顫的聲音對那少年道:“你看,你看,她醒了,我師妹她醒了!”少年也很歡喜,故作不屑道:“大驚小怪!”白柳笙不理他言語,自顧自地歡喜,思及這一時三刻,當真悲喜數重天,仿佛一生的喜怒哀樂畢集於此,不由仰天大笑。寧九微見師兄高興,也十分歡悅,剛從鬼門關兜了一圈回來,真有隔世為人的感覺,一時激動,忍不住又滴落幾顆清淚來。

“傻丫頭,”白柳笙溫柔地拭去她的眼淚,“哭什麼,都好了呀!”

那少年哪知得他本安慰之語,橫過來道:“好什麼?早得很呢!這樣蟲咬放血每天一次,至少要放個七八天!而且還要輔以良藥,補血養氣祛毒!”白柳笙不由暗罵道:“這小子當真毫不知趣!”卻對師妹道:“不用害怕,這人一向危言聳聽出了名的!”那少年氣苦,竟不知眼前此人還有這許多無賴,冷哼一聲,並不說話。

寧九微見二人不對付,頗覺好笑,亦奇怪從沒對外人有好臉色的師兄竟與這少年戲鬧,心中不由對這少年生出一些好感。

白柳笙將寧九微扶好倚樹坐了,對少年道:“我要去取漱雪劍,你幫我照顧著些!”他話既如此講,顯然已把這少年當作自己人。少年見要照顧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嫩臉微紅。但他胸襟坦蕩,急人所急,便一口應了下來。寧九微倒覺奇怪,心想:“漱雪不是一直在身邊麼,師兄卻要哪裏取?”她老早昏迷,且林中雜亂,諸處相似,竟不知已移了位置。正欲相問,白柳笙早就襟袖一展,衣袂飄拂,若銀雕展翅,飛縱而去。

此處隻剩下那少年與寧九微。寧九微見那少年答應照顧自己,卻離自己遠遠坐著,暗覺好笑,問道:“這麼個陰森的林子,你一個小孩來做什麼?”

那少年沒好氣地想:“我不來你就等死吧!瞧你也不過比我年長一兩歲,口氣倒要做大!”但嘴上卻不敢無禮,道:“來采藥唄!這雷塘多有百年藤木,毒物亦不少,可入藥的自然就多!”

“這是雷塘?”寧九微微覺訝異,“這便是楊廣的葬身之所?”

“應該錯不了!”

寧九微見他頗為拘謹,倒不似方才師兄在時模樣,知得他麵皮薄,便有心拉近彼此距離,遂道:“我叫寧九微,你呢?”

少年聽她自報家門,知得她是有意拉近彼此距離。瞧她名字顯是脫胎於摩詰之句“豔色天下重,西施寧久微”,心下嘀咕她是否便是姓“寧”,但觀其殊容麗色,倒也當得此句。當下道:“在下雲水生!”

寧九微聞之讚道:“你不但人長得秀氣,名字亦是這般的清逸。怪不得有此出塵之風,連師兄亦另眼相看。”

雲水生蒙他稱讚,暗忖這名字與“出塵之風”又有何關聯了?但仍舊歡喜,卻道:“令師兄特立獨行,那沒被他另眼瞪上的倒是燒了高香了!”

寧九微猜得他必是在師兄手下吃了一些苦頭,不由輕輕一笑,雖然臉色蒼白,也當不得嬌媚天生。“他這人啊,從來便聽我一人的話,其餘便天不怕地不管的!”

“那當然嘍!”雲水生脫口說道,“若是我有你這般美麗可愛的師妹,我便任她胡鬧,給我皇帝也是不坐的!”

寧九微略有羞色,嬌嗔道:“我有這樣好麼?你可又是胡說!”心下卻十分欣喜。先前蒙他救了一命,已是感激不盡,如今又見他由衷誇讚自己,如何不生出許多親近來?便道:“既蒙你如此看重,不如你便做我的兄弟吧!”說完嫣然一笑。

雲水生頓覺受寵若驚,偏嘴硬道:“我看劃不來!做一個顛倒眾生的仙子的弟弟,豈非是自尋煩惱?正不知幾人嫉妒幾人羅唕,若逢著那變態的,一刀宰了我也說不得!”

寧九微見他口不應心,愈發覺得他可愛,正欲笑話,忽聽一男子悠長清越的聲音在亂林中激蕩:“我白柳笙的弟弟看誰敢動一根寒毛!”語聲未歇,一個卓長秀拔的身影便立在眼前,手持一柄素鞘長劍,柔長的劍穗隨風飄灑,正是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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