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王殿下!”門被撞開。
危急關頭,令狐團圓也顧不上欣賞對方劍法,滾身奪路而逃。
“哪裏跑?”西日玄浩見她要逃,另一手反身而攬,令狐團圓滾的不偏不斜,恰好滾入他懷中。西日玄浩重心不穩,又緊抓著她的手臂,竟一同跌到地上。兩人的肢勢很是古怪,女上男下,令狐團圓雙手抵著西日玄浩裸露的胸膛,而西日玄浩一手抓著她手腕,一手扣著小蠻腰。
平鎮傻眼,他身後的侍衛們呆了。他們好似來的不是時候,打攪了粱王的興致……
“你是粱王?”這當頭,少女開始裝傻,“不是花郎?”
西日玄浩咬牙摸向跌落一旁的佩劍。令狐團圓頓時猶如一隻被踢飛的球,自個兒撞破窗戶滾出了臨星閣。西日玄浩起身箭步衝到窗下,隻聞香江水撲通一聲,不見渾球蹤影!
“氣煞我也!”西日玄浩一劍砍斷剩下的半截窗格。
“請殿下息怒……”
令狐團圓遊出了藝水樓範圍,濕淋淋地爬上岸,口中懊惱:“闖禍了闖禍了!”隻怪她長年習武,耳朵好得不得了,又怪粱王不早不晚,偏生她路過的時候送了她一耳朵話。
“不對!”令狐團圓抖落一地水,她還沒問明粱王如何知曉她母親的閨名,這可是除了爹連令狐家的人都不清楚的事啊?
3令狐兄妹
破曉時分,令狐團圓趕回了別院。跟往常一般,翻牆躍窗,也跟往常一般,躡手躡腳踮步回內室,還跟往常一般,走到床前就驚醒了一隻肥胖的大白貓。貓“喵嗚”一聲從床上跳下,在她腳旁蹭啊蹭的。
“噓!大白乖!”
貓不依,繼續蹭。
“快回去,睡自己的床!”令狐團圓天不怕地不怕,惟獨怕這隻肥貓。自從大白入門後,無論春夏秋冬,都喜歡睡她的床。睡就睡吧,大白還不講衛生,雖然它看著很白,但貓終究是貓,毛頭裏藏的灰都滾令狐團圓的被單上了。弄髒就弄髒了,令狐團圓本來也不是個講究的大小姐,可大白的主人並不是她。
什麼樣的人就養什麼樣的貓,大白的主人是令狐無缺,所以大白正是一隻精明的老貓。隻要令狐團圓出門,它鐵定會爬上她的空床,而一旦大白夜不歸宿,次日令狐無缺就絕對會找令狐團圓麻煩。
“都一覺睡到早上了,你還推它出去有用嗎?”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大白一聽到主人的聲音,立馬掉轉貓頭,直奔而去。夏季清晨的光線射入門口,衣冠楚楚的令狐無缺站在門口就跟神一樣神俊,可惜是尊門神。
令狐團圓心底歎氣,嘴上卻道:“今天天氣真好哈哈……”
無缺一手提起大白,抱在懷裏,倚在門上打哈欠:“天氣好到你半夜出門遊水了?”
令狐團圓幹笑一聲,她的衣服雖然幹了,但頭發入水散了,腳下褲管還貼著腿。
“三哥你今兒起得可真早!”
無缺卻“咦”了一聲,抱著大白走進了屋。“你不是見師傅去了嗎?怎麼挨砍了?”
令狐團圓順著他的視線看到自己的左手衣服劃破了一道口子,那是她“滾”出臨星閣時被粱王佩劍劃的。
“我明白了,半夜你路經香江,不幸落水,出水的時候袖子被割破了!”無缺凝視著團圓的衣袖,眼不帶眨地說出了她正打算編排的謊話。
令狐團圓一怔。
“破了!”無缺說。
“哦,我知道。”
“出血了!”
“啊?”令狐團圓連忙卷起衣袖,果然劃破了肌膚,一道血印。
“結疤了!師傅的劍術難道退步了?若是師傅傷的,不斷手也得見骨!”無缺的眼一直沒眨過一下,但他的手撫了下大白,大白很配合的“喵嗚”一聲。
令狐團圓胸悶,卻不得不承認,這人的眼忒毒,可她如何說得出口,她是被粱王傷的,而為什麼被傷呢?因為她侮辱粱王是花郎。
無缺收回目光,慢吞吞地轉身往外走,令狐團圓提起的心才放下,他又停下腳步,背對她道:“過一陣我得住回大宅,爹說要我接待粱王。你也得準備下,微之沒準會一起來。”
令狐團圓頓時心頭一毛,毛的不是聽到了“粱王”二字,而是“微之”。最近一段時日,無缺總是把微之掛在口上,沒事就跟她說他,那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了。毛過之後,令狐團圓假笑道:“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準備的!”
無缺抱著大白飄飄然地走了,邊走邊輕聲道:“大白啊,你等著,她的床位遲早是你的!”
“喵嗚!”
令狐團圓急衝衝上前,把門關了。
將自己丟在床上,令狐團圓閉上雙眼,很快就睡著了。雖然嫁人的事兒很麻煩,不過可以把麻煩的事兒留給明天,現在先睡覺。睡覺就要舒舒服服,心裏什麼都不想,一片空白。
但覺總有醒的時候,正如無論風雨,明天都會準時到來,當午後的陽光照暖帷幄,令狐團圓緩緩地睜開雙眼,再沒心沒肺的人也有難受的時候。從小她就在師傅梨迦穆的強壓下,苦練著功夫,勉力的堅強。梨迦穆歎她不是個男孩,年幼的她就拚命表現的比男孩還男孩。因為出身不明不正,令狐氏族裏很多人都看不起她,開始她憤恨而後練就了偽裝,再之後學會了反過來教訓人。可令狐團圓不明白,為什麼她是女孩,就要吃那麼多苦就要受那麼多氣,為什麼在她練功的時候別的女孩在父母膝下承歡撒嬌,為什麼她那麼用功了還是得不到師傅的認可?
爹待她不錯,戚夫人待她也好,三哥更不用說了,但在他們眼中,她是女孩,她終究是要出嫁的。他們到底有沒有想過,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他們沒想過,師傅也沒想過。他們想的是她姓令狐,就要為令狐負上責任。師傅想的是她是娘的孩子,就必須擁有絕世的武功。
令狐團圓彈身而起,撇了撇嘴。腿長在她身上,要跑還有誰攔得住?她師從梨迦穆,所學的最佳功夫就是跑路,所以粱王仗劍的優勢都讓她從眼皮底下跑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無缺輕腳踢開房門,兩手拿著東西進來了。這小哥的心思一向縝密,洗刷的用具,飯菜碗筷一應俱全。
令狐團圓也不說話,奪過口杯,吃進口水,腮幫子鼓鼓。無缺側身避過,她一口水噴出門外。
兩人同歲自幼就一起長大,可性子卻截然不同,一個跳脫,一個精幹。說來奇怪,兩個性情迥異的人卻極投緣。無缺以族長嫡子的尊貴身份,從來都是仆從扈擁,人前人後的,但他卻惟獨對令狐團圓屈尊降貴,時常親自來照料她。
令狐團圓沒有伺候的丫頭,別院裏也沒人關注她餓著冷著,這些年基本都是無缺在照顧,就算他抽不出空過來別院也會遣人來照應。起先,令狐約和戚夫人還不放心,才多大的兒子,就開始照顧妹妹了,但時日長了,幼子周密的行事不僅讓他們放下了心,更讓他們欣慰。這才是出眾的令狐兒郎。
將物件一一擺放好,無缺平靜地道:“你準備一封離家出走的書信吧!”
令狐團圓險些噴水到自己腳上:“什麼?”
無缺輕飄飄地道:“家裏的事情,我會擺平。”
“你在說什麼?”
無缺灑然坐下,悠悠道:“你不是不想嫁人嗎?”
令狐團圓轉過身,一塊熱毛巾撲上她麵頰,她就勢接過,抹抹臉,走到令狐無缺對麵,丟下毛巾,一屁股坐下,與他眼對眼。
這是她的三哥令狐無缺嗎?仿佛很溫情,就是那雙眼一如既往的看不到底。
無缺忽然笑了笑道:“看不上潘微之就跑遠點,西秦納蘭那個人更合適你,他一日沒有成親,你就還有機會!”
令狐團圓大眼瞪得更大,她錯了,他還是令狐無缺!她猛然站起,指著他“你,你,你……”好半天後又發笑,“我知道了,是你不想娶妻!隻要我跑遠了,你就打著找我的幌子,拖啊拖啊,找不著我你也用不著娶妻!”
無缺微笑:“說得真好!”
“三哥,你待我真好!”前半句令狐團圓咬牙切齒,後半句卻水汪汪了大眼睛,“你放心,一世人兩兄妹,妹子絕對不會放著你水深火熱的,自個兒獨自去逍遙,咱們一起跑路吧!”
無缺眼一跳,卻沒接話,令狐團圓覺著沒趣也不說了。明媚的日光斜照下,兩人都是一麵光一麵暗。
4指馬為虎
令狐兄妹沉悶的時候,粱王西日玄浩正在香江大發雷霆:
“那老東西死了?你們是酒囊飯袋嗎?一個大活人昨兒還搔首弄姿的,今兒就死了?”
粱王來南越一路心情不佳,昨晚就更加糟糕,而今藝水樓陳媽媽猝死,尋人的線索便徹底掐斷,所以侍衛們跪在堂下,都不敢搭腔。
“平鎮,你與本王說說,那老東西怎麼個死法?”
幕僚平鎮是唯一一個站著的人,他本也不想開口,人死了,他也有沒盯好的責任,可被西日玄浩點卯了,隻得硬著頭皮如實道來:“陳媽媽被發現死在床上,渾身沒有刀劍創傷,也無中毒現象。經仵作初檢,疑為膽裂。”
西日玄浩更怒:“本王很嚇人嗎?老東西在藝水樓當老鴇也不是一天兩日了,被本王說道幾句就嚇死於床,那她也不要混姬肆了,幹脆回老家養小雞去!”
平鎮有苦說不出。西日玄浩的長相是有些“嚇”人,能“嚇死”一群女人。隻要他丹鳳傾斜,天下的女子莫不為之動容。不過他真正嚇人的卻是脾氣。在各親王權貴裏頭,粱王是脾氣最壞的,又因其乃雍帝愛子,威風一抖誰人不被嚇住?可西日玄浩也沒說錯,以陳媽媽的閱曆,不會被他一嚇就嚇掉了性命。
可陳媽媽終究是死了,膽破而死。
西日玄浩一通脾氣發完,瞥著平鎮道:“這事沒那麼巧,你一向辦事穩當,可曾覺出什麼蹊蹺?”
平鎮知道可以說上話了,當下躬身道:“在下覺著,王爺的行蹤已經被地方知曉,陳媽媽固然死了,可跑了和尚還有廟。一個老鴇也知曉不了多少,真正知曉內情的必是那行凶之人!換而言之,線索斷於斯也續於斯!”
西日玄浩握拳,指節脆響。平鎮止語,西日玄浩冷冷道:“繼續說!”
“是。”平鎮慎詞而言,“香江位處陳留望舒兩地之間,曆來是潘與令狐兩大世家的爭鋒之地。王爺直下南越,路經陳留未停留一時半刻,奔香江夜宿,昨夜隻召見了陳媽媽一人,次日陳媽媽即亡,能消息如此精準動手如此迅捷的,非潘即令狐。在下鬥膽妄言,兩大氏族必有一族知悉琴師下落,知情者得知王爺召見陳媽媽,便殺人滅口。而又從殺人的手段上,可見水很深。”
西日玄浩卻莫名想起那刁橫少女,除了陳媽媽,在香江,他隻見過她。可西日玄浩恥於啟口,他心下又煩躁起來。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潘家如何,令狐又如何?敢在本王麵前耍花槍的,族滅亦不可惜!”
平鎮不敢接口,此等狂言,也隻有西日皇族的驕子無所顧忌。狂言即出,不會空穴來風。平鎮隱約覺出,西日玄浩來到南越,或許有更重要的事兒。
“擺駕陳留!”西日玄浩起身,眾人剛應,他又回過身來,“平鎮,查,藝水樓歸屬何家!”
平鎮連忙答:“這個我已查過,藝水樓二十年前就屬望舒令狐。”
西日玄浩頓了頓。平鎮謹慎地問:“王爺改道望舒嗎?”
“不!”西日玄浩冷笑道,“一家家來。先去陳留!”
平鎮暗歎,他追隨粱王多年,外人看似粱王行事莽斷,多靠他這幕僚獻計獻策,可實則不然。就剛才一事上,他已然不如粱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