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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風流》

第一章令狐有女初長成

1潘與令狐

南越,富庶之地。天下四大世家,南越占半數。陳留潘氏和望舒令狐,無論朝代更迭幾百年間始終風雨不墜。

“娶妻當潘,嫁郎令狐”,透露的,是市井小民的心聲,權貴間熱衷的婚嫁恰好和民間的流傳相反。貴族們真正願意的是“嫁女入潘,娶妻令狐”。原因很簡單,平民百姓和權貴的立場不同,追求更加不同。

潘家的閨女是出了名的愛往宮廷裏去,奔著後冠去。令狐家的閨女卻截然不同,早百年前,當時的南越王就感歎過五字——“惜令狐不後”。在南越滅國後,某些史學家也曾感歎,倘若當年的南越王娶令狐為後,曆史沒準會被改寫。

西日皇朝雍帝七年,四大氏族的嫡係各出了一位才俊,被好事者冠以天下四公子之名。“頌歌荷華,納蘭昳麗,潘郎如玉,令狐優渥”,說的就是宋、納蘭、潘與令狐四大家族。而正是此年,南越二大氏族同時麵臨了一場婚嫁的問題。

二氏族打算再次聯姻,優渥公子卻公然拒婚。

他的詞很上台麵,一,他年紀小,才十六歲;二,他的親奶奶姓潘,血緣近了;第三條就更絕了,他說他不喜歡淑女,偏好他親妹子令狐團圓那種。令狐族長,也就是令狐無缺的生父令狐約險些被他氣出病來,指著他罵:“公子優渥,是為父將你養得優渥了!”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優渥公子的言語最後傳入了玉公子的耳朵,潘微之好奇地問了小廝潘平:“無缺公子的妹子是個什麼人呢?”

潘平鄙夷道:“聽說是個妾生的。”

“哦。”潘微之知道不能再問下去,再問也問不出什麼。妾生庶女即便是族長之女,地位也高不到哪裏去。但他不問,潘平卻說了下去,“公子你可不能委屈自個,就算與令狐家換親,也不能娶他家的庶女。”

潘微之一笑:“我的婚事由爺爺做主。”

潘平熟他脾性,知道他沒說出下半句話,主子的婚事豈是下人能議?於是潘平眉開眼笑地換了話題:“梁王不日將至陳留,沒準粱王帶的人多,公子還是早做準備,接好梁王。”

潘微之輕聲歎道:“南越本就是梁王的封地,他往年不來,今年卻來,還不知是為了何事?”

潘平竊笑。潘微之也不說他,在小人物眼目裏,這當頭來的人都為了潘家的婚娶。夏光明媚映照潘微之麵龐,玲瓏剔透又溫潤而雅,完美之中,卻少了點什麼似的。

三日後,潘平將打探到的消息詳細說與潘微之。

“那令狐團圓真叫小人吃驚,按理說她一個妾生的,令狐族長不嫌棄也就罷了,就連無缺公子的生母都待她極好,要什麼給什麼,待她比自個生的閨女還好。可這令狐四小姐自小性子頑劣,又被寵溺慣了,她在令狐家處處得罪人,令狐族長無奈之下,隻得送她另住別院。”

潘微之依然一副溫潤如玉的神情。潘平試探著問:“公子你不覺著奇怪嗎?”

潘微之淡淡地道:“這些都是你從下人那聽來的吧?你與我說說,她究竟如何個頑劣了?”

“她的醜事還真有一籮筐那麼多,我給公子簡單說幾件吧。聽說她七歲在教書先生的衣服上畫烏龜,八歲帶無缺公子爬樹爬牆爬屋頂,九歲不知用什麼剪子把狗的毛剃了個一幹二淨,十歲將令狐家的大管家推入湖中,嘿嘿……到了十一歲那年,終於被趕出了主宅。”

既沒見到主子厭惡,也沒見到主子好笑,潘平說著說著幹笑後打住了。

過了片刻,潘微之溫和地道:“無缺公子欣賞其妹,必有其過人之處,隻是我們外人不得而知罷了。”

潘平聞言神色閃爍,見他模樣,潘微之微笑道:“還有什麼一並說了吧,我看你憋得慌!”

潘平湊近一步,神神秘秘地道:“既然公子發話,小的就照直說了,還有個驚天的小道消息。據說令狐團圓並非令狐約生的,她娘親是帶著她一起入的令狐家門!”

潘微之好看的眉頭終於蹙起:“這毀人清譽的話可不能瞎說!”

潘平搓手訕道:“這可不是小的說的,這是我姐夫私下說給我聽的。公子你也知道,我姐夫有親戚在令狐家做下人,是那親戚說與我姐夫的,她還說令狐團圓出身不明,令狐團圓的娘親更是出身不正。據說早年是個琴師來著,香江的琴師啊!令狐約當年為了她可差點連族長的位置都丟了……”

“你再說一遍,什麼地方的琴師?”

“香江啊!”潘平感慨,“這丟人臉皮的醜事,令狐家哪敢張揚?雖不明真假,但我看令狐團圓被趕到別院居住,其間肯定有貓膩!”

潘微之陷入了沉默。香江曆來是南越的紅姬肆坊,琴師本就是賤業,香江的琴師更是糟糕到極點的出身。當他得知令狐無缺的拒絕之詞,就明了那是優渥公子在向他發話:令狐無缺希望他能娶令狐團圓,隻有他娶了令狐團圓,優渥公子才可能娶潘家的女兒。但顯然連令狐族長都不幹,更不提旁人了。潘平說的小道消息,令狐家上下知道應不在少數,而潘族長也肯定有所耳聞。就算小道消息不作數,但關於令狐團圓年少時的種種傳言,可信度卻極高!她是令狐家的異類!

潘微之最後決定,雖然他與令狐無缺素有往來,但令狐團圓……他就當自己從來都沒聽過這些話。

2香江邂逅

香江之夜,華燈初上。各色花舫香江爭豔,璀璨江麵與星幕共輝。一輪圓月眾星相拱,正如香江最紅火的藝水樓,無論周遍花舫何其明麗,一到藝水樓前便黯然失色。

藝水樓的老鴇陳媽媽年輕時就是香江的頭牌,如今徐娘半老風韻卻更上層樓,光是那身頭麵就引領了香江潮流。金燦燦,比之宮廷都不遜色的步搖;碧油油,名門世家都為之側目的傳世玉佩;紅彤彤,正經人家羨慕卻不敢及身的豔服;白嫩嫩,卻是陳媽媽天生的本錢,走動之間****難言。

可今晚的陳媽媽卻惶恐地跪伏在藝水樓主樓臨星閣上,步搖顫栗碧玉黯然於麵前的一行人陰影中,更確切的說,她畏懼的跪伏在一個人影下。梁王西日玄浩突然駕臨南越香江,原本是件多麼好的事,無論梁王尊口索取何物何人,都是陳媽媽後半輩子的最高榮耀,隻可惜她拿不出梁王要的東西。

西日玄浩端坐珠簾之後,從粱王的金絲履上陳媽媽完全揣摩不出他的喜怒。她顫著聲又複述了一遍她的解釋:“十年前藝水樓走水,那本名冊隨無數書籍一同沒了,請粱王明鑒。”

過了很久,直到陳媽媽跪得腿都麻了,粱王才哼了一聲,跟著粱王手下的幕僚冷冷地問:“那你的腦袋進水了嗎?”

陳媽媽連忙清醒過來,搗頭道:“民婦愚鈍,民婦這就將所知一一稟明,不敢欺瞞。十七、八年,不,十八年前,本樓確有琴師葉鳳瑤。此女素來本分,加之隻是琴師,從不拋頭露麵,十七年前,她離了藝水樓,從後就再無音訊。”

“她沒有恩客嗎?”

陳媽媽答:“據民婦所知,從來沒有。她琴藝極佳,但容貌平平,所以也沒有客人會看上她。”

“那性子呢?”

陳媽媽想了想道:“寡言淡漠,也不和姐妹們走動。現如今民婦能記住的,也就是她琴彈得極好了。”

“籍貫還記得嗎?”

陳媽媽可憐地搖頭:“聽不出家鄉口音。”

粱王又哼一聲,陳媽媽趕緊道:“好象當年是從杲中來的,奇怪的是身為琴師,居然沒有帶琴。”

粱王在簾後揮揮手,侍長便打發陳媽媽走了。陳媽媽下去後,粱王的幕僚平鎮躬身道:“看來線索十年前就斷在這裏了。”

西日玄浩冷冷道:“盯著那老東西,年紀大了,記性都是挖出來的!”

平鎮稱是。

西日玄浩又鼻哼一聲,自言自語道:“琴藝極佳,容貌平平!好一個葉鳳瑤!”

平鎮跟著道:“在下也以為,定是此女。身為琴師而隨身無琴,那是天下的琴都不在她眼裏了。”

西日玄浩煩悶地道:“你也下去吧,叫人送上酒菜,本王要獨處一會,休得打攪!”

“是!”

香江的夜景很美,從喧鬧到幽靜,從明豔到深邃,每一段夜色各有各的美麗。可是粱王無心美景,他舉杯對著的是明月,低頭望著的是華麗的冰涼。美麗的香江在他的閣前醉了。酣醉是不可能的,陶醉更是不可能的,自以為是的醉卻是可怕的。

“葉鳳瑤……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西日玄浩忽然笑了,“天下第一的琴師,你應該早就死了吧!無論你藏身何方,都難掩你的光芒,這麼多年杳無音訊,該是死透了!死得好!死得好……死了也不叫人省心!”

西日玄浩的笑漸漸變成歎息,說出口的依舊是那個名字,“葉鳳瑤……葉鳳瑤……”

一陣風忽然入侵臨星閣,卷起珠簾聲聲作響,一位青衣少女刹時出現閣中。西日玄浩立時警覺起來,起身喝問:“誰?”

令狐團圓狐疑地反問:“你是誰?”她路經藝水樓,卻聽見有人呼喚著她娘親的名字,一時奇怪,就闖了進來。

西日玄浩掀開珠簾,看清來人不由得眉頭一挑:“哪裏來的姬人,滾!”

令狐團圓卻是一怔,她的師傅,她的三哥都是男子中拔尖的,可眼前的男子卻叫她頭一次領教男人也可以那麼媚。

眼前的男子年約二十四、五,長發披散,遮掩眉眼幾分幽然幾分狠絕,遮掩不住酒意的渲染,衣襟散開露出清晰的鎖骨,白皙的肌膚泛出桃色,最風流的卻是那窄腰上虛束的玉帶,一束束出了玄衣下挺拔的身形,更帶出了男子飄逸絕色的風韻。

令狐團圓反應過來後,摸摸頭道:“臨星閣上什麼時候有花郎了?”

“花郎?”西日玄浩一時氣結,他呼對方姬人,對方卻喊他花郎!

令狐團圓歎一聲:“你這花郎年紀不小,怎麼如此咋呼?難道不怕趕走恩客啊?”

西日玄浩從未遭過如此羞辱,當下鐵青了臉,拔出佩劍,一劍直刺過去,卻被令狐團圓輕巧巧地躲開了。

“閣下麵若桃花,眼波含春,手腳卻如此狠毒,我可不敢當你恩客!”令狐團圓嬉笑道。

西日玄浩又是一劍橫掃,口中罵道:“刁女竟敢輕薄,拿命來!”

“我輕薄你?”令狐團圓又好氣又好笑,一個錯身,反擒住西日玄浩持劍之手,西日玄浩隻覺手臂一麻,三分的酒意一下子全跑了,這女子不是姬人,姬人沒那麼強的身手。可西日玄浩也不是吃素的,就勢揉身以劍柄反敲令狐團圓胸脯。令狐團圓尖叫一聲,連忙撤手彈身避開,也不知是誰輕薄了誰,兩人你來我往,交手不分勝負。

西日玄浩自負武藝超群,劍術造詣更是不凡,不料令狐團圓近身功夫了得,又會團身,又擅跳脫,滑溜似泥鰍,機敏如脫兔。他拿不下她,心頭就更加鬱結。

數十手後,令狐團圓滴溜溜地轉到他麵前,嘖嘖道:“其實你長得還真不錯!”

西日玄浩這才驚覺,自個衣襟大開春光四射,他不禁怒極反笑:“憑你這句話,賜你全屍!”

令狐團圓隻眨了下眼,劍就再度逼來,她險之又險擦劍而過,卻被削下了幾縷青絲。令狐團圓心寒,這男人媚是媚到極致了,毒也毒到極致了,言笑之間竟要人性命,難怪師傅曾與她說,待你壞的固然不是好人,但對你笑的更要防著。

這廂打得不可開交,閣下平鎮等人聽到動靜,紛至遝來。令狐團圓隻聽侍衛喝聲:“保護粱王!”心下一驚,即被西日玄浩得機挑劍。那劍來的曼妙,由下往上撩撥,看似漫不經心,卻厲害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