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史劉生惜十年之別,來訪山中,

為寫衰容,賦贈二首重逢無暇問前遊,老去並刀割舊愁。

風定鱗鱗萍在水,雲橫脈脈雁當樓。

頻年苦覓葠苓倦,儉歲無多芋栗收。

良夜對君霜月迥,還教飛夢泛滄洲。

彌天無處著衰顏,映水愁窺徹骨寒。

雁影自宜霜月暗,鏡花知向暮春殘。

江門蓑冷添藤笠,易水歌闌尚白冠。

慚愧雲林幽興絕,還留畫裏一人看。

和聲案:此詩見《七十自定稿》,列於己巳,下同。劉生即思肯,乙卯春曾寫先生小照,至是凡十五年。而此題言十年之別,蓋思肯本先生同邑後輩,必中間曾相見也。

念奴嬌薑齋影

衰病彌月,一切盡遣。擁火枯坐,心無所寄。因戲作諸影詞。引半縷活氣,令不分散。孤燈下忽見婆娑在壁,因念人知非我之無彼,不知非彼之無我也。留連珍重,旋與評唱一闋。

孤燈無奈,“奈”,家譜及湘西草堂初刻詞稿本均作“賴”。

向頹牆破壁,為餘出醜。

秋水蜻蜓無著處,全現敗荷衰柳。

畫裏圈叉,圖中黑白,

欲說原無口,“口”,家譜作“有”。

隻應笑我,杜鵑啼到春後。

當日落魄蒼梧,雲暗天低,準擬藏衰朽。

斷嶺斜陽枯樹底,更與行監坐守。

勾撮指天,霜絲拂項,“項”,沅湘耆舊集作“頂”。

皁帽仍粘首。

問君去日,有人還似君否。

和聲案:此詞見《鼓棹二集》,未載年分。家譜於遺像後錄《鷓鴣天》詞稱曰“自題像讚”,此詞稱曰“自題影讚”。《沅湘耆舊集》同。竊意此《薑齋影》為戲作諸影詞之一,不過光影之影耳。自序明言“孤燈下忽見婆娑在壁”,詞又明言“向頹牆破壁”,其為壁上之影,非思肯寫入粉本之影可知。惟畫家亦有攝影之一法,或先攝取輪廓,然後入畫也。故仍彙附於此,以為題此次小照所作。

又案:湘陰郭侍郎嵩燾,有先生遺像讚雲:“張文心大令從船山先生祠堂摹得其遺像,蓋猶襲明行人司章服也。先生以永曆四年任行人司,年三十二,後又四十一年有自題小詞。今摹得之祠堂者,即所自題之遺像也。謹以奉之思賢講舍,而為之讚曰:‘濂溪渾然,其道莫窺。惟於先生,望見端厓。約禮明性,守道持危。闡揚文令,是曰先知。二百餘年,星日照垂。私心之契,曠世之師。’”侍郎表彰船山,其功不在鄧、曾二氏之下,惟雲“永曆四年任行人司,年三十二,後又四十一年有自題小像詞”雲雲,此乃指遺像後所錄《鷓鴣天》詞言。考《鷓鴣天》詞,係乙卯劉生初寫小照時題,說已見前。此次贈劉生詩,題曰“為寫衰容”。此詞自序亦雲“衰病彌月”。二者相同,正是一時,自不便以《鷓鴣天》詞當之。又永曆四年庚寅先生三十二歲,至是年己巳,僅三十九年,雲“後又四十一年”,亦微有不合。

賀新郎寒食寫怨

綿上飛烏恨,更龍蛇追隨四海,一時驚散。

回首五雲金粟地,不見玉驄珠汗。

但撲地蒼煙撩亂。

酒冷餳香休道也,夢石泉槐火成虛幻。

棠杜雨,離腸斷。

嶽雲回望蓮花,盡淒涼延陵十字,難酬幽願。

昨歲杯漿澆淚後,拚付寒螿莎館。

正夜雨鬆杉綠滿。

一徑蒼苔行跡杳,想鵂鶹夜哭鼯鼪竄。

寸草盡,春暉短。

和聲案:此詞見《鼓棹二集》卷末,未載年分。據甲子《病起連雨》詩“何人十字誌延陵”自注,以請誌銘於吳既閑未至及病不得省墓二事為念。彼時於吳誌尚有希望之意,其後誌終未到,心已絕望,遂於丙寅自撰合葬墓誌,於去歲戊辰冬藏石嶽阡,故有“盡淒涼延陵十字,難酬幽願”之句。先生既多年未得省墓,去冬藏石時,必親往或遣子侄前往奠哭,故又有“昨歲杯漿澆淚後,拚付寒螿莎館”之句。題曰“寒食寫怨”,必是年寒食人間上墓時作。

自題墓銘

有明遺臣行人王夫之,字而農,葬於此。其左則其繼配襄陽鄭氏之所祔也。自為銘曰:

抱劉越石之孤憤,而命無從致;希張橫渠之正學,而力不能企。幸全歸於茲丘,固銜恤以永世。

戊申紀元後三百十有年月日

男勒石

墓石可不作,徇汝兄弟為之。止此不可增損一字。行狀原為請誌銘而設,既有銘不可贅。若汝兄弟能老而好學,可不以譽我者毀我,數十年後,略紀以示後人可耳,勿庸問世也。背此者自昧其心。

己巳九月朔書授攽。

和聲案:此文見先生手書墨跡,未有標題,文集補遺題曰“自題墓石”,乃刻書時所加。和意當曰“自題墓銘”為是,以重在銘也。又補刻時刪去跋款“己巳九月朔書授攽”一行,遂使此銘不知作於何時。又刪去銘款“戊申紀元後三百幾十有幾年某月某日”一行,遂使先生以明紀年、不奉清朔之意,全不可見。蓋先生當桂王未歿時,均用永曆紀元,如嶽阡墓碑書“永曆六年”,家世節錄書“永曆十二年”是也。及桂王既歿,年無由係,故隻溯源於太祖,用洪武元年戊申紀元也。和跋先生手書此稿墨跡,發揮頗盡,詳見影印本,茲不贅述。

滿江紅直述

淚冷金人,渭城遠,酸風痛哭。

君莫笑,癡狂不醒,口如布穀穀。

墮地分明成艮兌,通身渾是乾坤肉。

耿雙眸黑白不模糊,分棋局。

千鍾粟,誰家粟。黃金屋,誰家屋。

任錦心繡口,難忘題目。

為問鶴歸華表後,何人更唱還鄉曲。

把甲辰堯紀到如今,從頭讀。

和聲案:此詞見《鼓棹二集》,未載年分。題曰“直述”,乃為二心之臣全忘故國者發。中國曆史以甲子紀年,始於帝堯甲辰元年。此詞二折,詞嚴義正,責備已深。其末曰:“把甲辰堯紀到於今,從頭讀。”言不可自忘紀元曆史也。與先生自題墓銘紀元之義全合,故相緣彙錄,以為今之自忘祖國者示以炯戒。辛亥光複之初,當時紀元曰“黃帝紀元四千六百零九年”,上溯開天遠祖,以統無窮子姓,而導其愛國愛種族之心,亦即引申先生紀元之意,而範圍更廣也。其後南北統一,以次年壬子為民國元年,已三十年一世矣。國難方殷,景運無窮,此在我黃炎子姓之自努力耳。

清康熙二十九年庚午,先生七十二歲。居湘西草堂。集中是年以後無詩,取平日所論詩文評語約為《夕堂永日緒論》而為之序。曰“永日”者,蓋於佚老,多病中以消日也。

夕堂永日緒論?自序

《周禮》大司樂以樂德、樂語教國子,成童而習之,迨聖德已成,而學《韶》者三月。上以迪士,君子以自成,一惟於此。蓋涵泳滛泆,引性情以入微,而超事功之煩黷,其用神矣。

世教淪夷,樂崩而降於優俳。乃天機不可式遏,旁出而生學士之心,樂語孤傳為詩。詩抑不足以盡樂德之形容,又旁出而為經義。經義雖無音律,而比次成章,才以舒,情以導,亦所謂言之不足而長言之,則固樂語之流也。二者一以心之元聲為至。舍固有之心,受陳人之束,則其卑陋不靈,病相若也。韻以之諧,度以之雅,微以之發,遠以之致,有宣昭而無罨靄,有淡宕而無獷戾:明於樂者,可以論詩,可以論經義矣。

餘自束發受業經義,十六而學韻語,閱古今人所作詩不下十萬,經義亦數萬首。既乘山中孤寂之暇,有所點定,因論其大約如此。可言者,言及之;有不可言者,誰其知之。庚午補天穿日,南嶽王夫之序。

和聲案:此文見湘西草堂初刻本《夕堂永日緒論·序》,末署“南嶽王夫之序”。其卷首題曰“南嶽王夫之撰”,與今刻本均不同,蓋至老不忘南嶽,所以誌也。又此本自序外有私淑門人曾載陽、載述附識三則,其一雲:“子船山先生初徙茱萸塘,同裏劉庶仙前輩近魯藏書甚多,先生因手選唐詩一秩,顏曰‘夕堂永日’。夕堂,子先生之別號也。繼又選古詩一秩,宋元詩、明詩各一秩,而暮年重加評論,其說尤詳。至於古文,則始於周秦,終於陳隋。賦居三之一,文居三之二,皆顏曰‘夕堂永日’。外則《左傳》、《國語》、《國策》各書,陶靖節、謝康樂、鮑參軍、李青蓮、杜工部各詩,劉複愚文及近代劉青田、徐文長、湯海若各集,均有評論。卷秩繁重,難於問世,且問世亦非先生意也。先生嚐言:‘世之言詩文者,各立門戶以爭名場。吾名心消盡,所評論者借以永日而已。’暮年自取其所論說,約而賅之,為《夕堂永日緒論》上下二卷,上卷論詩及古文之法凡若幹條,下卷論製義之法凡若幹條。時先生年已七十有二矣。”其二雲:“聞之蕉畦業師,子先生自粵歸,丁譚太孺人之憂,時倥傯治喪,嚴寒一敝麻衣一襤襖而已,廚無隔夕之粟,因為常寧諸從遊者說《春秋》以給晨夕。不久辭去,一意著述,不複談科舉。蕉畦師自髫齡迄壯歲,日侍湯藥於左右,亦不訓及也。年六十一,各書著述將竣,於觀生居複授《四書講義》,時灑筆作經書文,隨手而就,亦隨授所問者,而稿本不存。年七十時,自定四十篇,今存三十八篇,皆發五經蘊奧,當與《思問錄》內外篇並傳。今列刊與《緒論》相比次,以《緒論》下卷僅詳論製義之法,而《經義》一編,則先生日月江河天人性命之文也。”其三雲:“今歲庚寅,距先生粵歸之歲甲子一周矣。時天中日,陽兄弟聞業師編輯先生著述,因走草堂效執事,分較以授梓人。往歲平原董宗師求遺書,得先生注釋《正蒙》、《莊》、《騷》,稱先生之書如寶玉之光,久而必發。先生絕筆詩雲:‘差足酬清夜,人間一字無。’雖先生之誌則然,然至今日有不容終秘者矣。自詩文自定稿、四書五經大著作外,凡雜著為蕉畦師所輯定者凡二十餘種,皆琅玕孚尹之散見者也。蕉畦師歲授生徒,家無長物,傳之人者有同心,更以谘之吾黨。”此其所述,本於業師蕉畦,極為可信,可補遺書敘錄之缺。而據《湖南通誌·職官》,董宗師為山東平原進士董思凝,康熙中任湖廣提學道,在潘宗洛任提督湖廣學政之前。後人隻知宗洛表彰先生,而不知其實發端於思凝也。又《船山學報》載有邵陽曾廉跋先生手書《惜餘鬒賦》逸文及《七歌》長卷,述及先生書其先人蕃芷尋樂堂扁,款署“七十二峰七十二叟王夫之書”。其印章二:曰“大明典客”,曰“薑齋”。其曰“七十二峰”,蓋自著為南嶽人。曰“七十二叟”,亦是年所著。曰“大明典客”,則尤亡國孤臣之誌也。      清康熙三十年辛未,先生七十三歲。居湘西草堂。久病喘嗽,知大數將盡,手書《惜餘鬒賦》及《七歌》而自為之跋。作《船山記》以見誌。  手書《惜餘鬒賦》及《七歌》自跋  甲寅春,閔躬園之誌,長言以達其幽緒而廣之。曆時已夙,物變益淪,餘既將揮手謝躬園返於冥漠,銜情永夜,孰與言者,躬園亦孰複與言者!書之縑素,留人間世,此理此心,不以身亡而消滅。他日展覽靜對,如鍾武城西,欷歔慰藉,仆以終古矣。辛未伏日王夫之記並書。  書賦已,念餘為躬園言情,躬園亦應為我言情,無容徒勞閔默。雖然,餘情何足言者,曆四十五年,馬齒七十有三,粥飯在盂,阿誰操七箸引之入口?是何國土秔秫,餘情何足言者!因憶丁亥夏,仿少陵、文山作《七歌》,當時之情如此,則埋憂穹穀,亦終此而已;無更進於是,亦餘鬒之惜耳。作此者與夏叔直氏將奔辰、沅,求義興堵公所在效死,至中湘,道阻不能往,重為匪人所困,將斃溝瀆,得上湘人士蕭一夔破壁相容,敗屋荒林,相對哀吟。遺稿已亡,參差憶得者如此,書之躬園卷後,即如躬園之為我言也。  和聲案:《七歌》作於丁亥湖南失陷之歲,已見前。《惜餘鬒賦》作於甲寅吳氏反滇之歲,乃為唐躬園所作,係未刊稿。先生既為躬園作此,複為之書而附以《七歌》,均自己寫照,故曰“無更進於是,亦餘鬒之惜耳”。自丁亥至是恰四十五年,故曰“曆四十五年,馬齒七十有三”,蓋有啟手啟足而今知免之意。嗚呼!自清初薙發令下,愛國之士屈於淫威,有寧以身殉而不敢毀傷者,有寄身方外借以保全者,亦有忍泣從權而心實不二者,若先生流離遁隱,心跡兩全於數十年之後,蓋殊不易覯矣。  船山記  船山,山之嶺有石如船,頑石也,而以之名。其岡童,其溪渴,其靳有之木不給於榮,其草臒靡紛披而恒若凋,其田縱橫相錯而隴首不立,其沼凝濁以停而屢竭其瀕,其前交蔽以送遠之目,其右迤於平蕪而不足以幽,其良禽過而不棲,其內趾之獰者與人肩摩而不忌,其農習視其堘埓之坍謬而不修,其俗曠百世而不知琴書之號。然而餘之曆溪山者十百,其足以棲神怡慮者往往不乏,顧於此閱寒暑者十有七,而將畢命焉,因曰:此吾山也。古之所就,而不能概之於今;人之所欲,而不能信之於獨。居今之日,抱獨之情,奚為而不可也?古之人,其遊也有選,其居也有選。古之所就,夫亦人之所欲也。是故翔視乎方州,而尤佳者出;而跼天之傾,蹐地之坼,扶寸之土不能信為吾有,則雖欲選之而不得。蠲其不歡,迎其不棘,江山之韶令,與愉恬之誌相若則相得;而固為棘人,地不足以括其不歡之隱,則雖欲選之而不能。仰而無憾者則俯而無愁,是宜得林巒之美蔭以旌之;而一壞之土,不足以榮吾所生,五石之煉,不足以崇吾所事。栫以叢棘,履以繁霜,猶溢吾分也,則雖欲選之而不忍。賞心有侶,詠誌有知,望道而有與謀,懷貞而有與輔,相遙感者,必其可以步影沿流,長歌互答者也;而煢煢者如斯矣,營營者如彼矣,春之晨,秋之夕,以戶牖為丸泥而自封也,則雖欲選之而又奚以為。夫如是,船山者即吾山也,奚為而不可也!無可名之於四遠,無可名之於來世,偶然謂之,歘然忘之,老且死,而船山者仍還其頑石。嚴之瀨、司空之穀、林之湖山,天與之清美之風日,地與之豐潔之林泉,人與之流連之追慕,非吾可者,吾不得而似也。吾終於此而已矣。辛未深秋記。  和聲案:此文見《薑齋文集》。篇首“山之嶺”,原作“山之岑”。篇末“無可名之於來世”,原作“末世”。按:《爾雅》:“山小而高曰岑”。《說文》:“嶺,山道也。”《廣韻》:“嶺,山坡也。”《正字通》:“嶺,山之肩領可通道路者。”餘遊其地,見有石似船,恰在山坡。猶言山之坡,有石如船也。若從今刻本,作山之小而高,有石如船,不獨於事實不合,於文亦不順。“無可名之於來世”,乃與“四遠”對文,一廣一遠。若作“末世”,於文實泥。故均從家譜改正,而識刻本原文於此。  又案:王闓運《衡陽縣誌·山水門》雲:“蒸水東流二十裏屆金蘭,得等江水;北屈東流四十裏屈塞橋,得白馬水。水出縣北界高漢山中羊頭坑,依界南流十裏,徑洪靈砦西,稍迤東流屆曲瀾東麓砦西,其北五六裏為石船山。明永曆時行人王夫之隱居於此。山形部婁以夫之名顯耳。初創庭宇曰‘湘西草堂’,子孫世居之。後建為祠,正室曰‘竹邁堂’,有夫之自題柱聯。及近歲,安化陶澍、壽陽祁藻皆有題讚。”和遊其地,見草堂三楹,正室有“湘西草堂”額,無竹邁堂之名。詢諸其後人,竹邁堂乃田塘之塘,在草堂山背,即竹花園,非草堂之內有竹邁堂也。檢先生本集,亦不見有竹邁堂。惟家譜祖塋考,有載大王山在金蘭鄉九都高節裏,離船山一裏許竹邁堂對門者。雖塘、堂兩書,然大王山不在湘西草堂對門,明竹邁堂另是一處,非即草堂,蓋湘綺誤也。草堂各聯,先生自題為“芷香沅水三閭國,蕪綠湘西一草堂。”淘文毅公為“天下士非一鄉之士,人倫師亦百世之師。”祁文端公為“氣淩衡嶽九千丈,心托離騷廿五篇。”此外尚有長沙唐確慎公鑒節先生自銘語為聯雲:“自抱孤忠悲越石,群推正學接橫渠。”錢塘許文恪公乃普聯雲:“慟哭西台,當年航海君臣,知己猶餘瞿相國;羈棲南嶽,此後名山述作,同聲惟許顧亭林。”南皮張文襄公之洞聯雲:“自滇池八百裏而下,瀟湘泛艇,岣嶁尋碑,名跡訪薑齋,風月湖山千古;孕衡嶽七二峰之靈,揮塵談兵,植槐卜相,雄才張楚國,文章經濟一家。”和於瞻拜之餘,亦恭擬一聯以誌景仰雲:“嶽山起義,嶺表從王,正氣係千秋,猶見一心扶社稷;雙髻孤棲,石船終老,存神逾百裏,至今兩地感英靈。”  又案:《記》中有曰:“於此閱寒暑者十有七,而將畢命焉。”《記》末又曰:“吾終於此而已矣。”蓋乎時蓄意已久,至是始屬稿以示終焉之誌,故先生南嶽詩文,即以是終。明年壬申正月初二,先生卒,葬高節裏大羅山,在石船山下約十裏,湘西草堂下約七裏,其地饒有形勢,為先生所自定,觀自題墓銘可知。山下有屋曰“明王行人墓廬”,墓上有王闓運題墓聯曰:“世臣喬木千年屋,南國儒林第一人。”先生歿後十四年,為康熙四十四年乙酉,湖廣學政潘宗洛始據先生子敔《行狀》,以傳上國史立傳儒林。又二年,偏沅巡撫趙申喬始據地方紳耆呈請,奏祀鄉賢祠。四十九年庚寅,子敔始校刊遺著數種於草堂。乾隆時四庫館開,始得錄入四庫。逮道鹹同光間,鄧學博顯鶴、曾文正、忠襄兄弟、郭侍郎嵩燾、朱學使逌然、彭剛直玉麟竭力表章,始得先後搜刊遺書,創立書院,崇祀專祠,複經郭嵩燾及兩湖總督譚繼洵、湖北學使孔祥麟先後奏請從祀文廟。至光緒三十四年,禦史趙啟霖請祀先生及顧炎武、黃宗羲三大儒於文廟,部議奏可,始得入祀。而蓮峰朱、張二賢祠,亦於民國七年由衡山縣公署呈請以先生配享,位在林擇之、尹洞山之次。和於升主奉祀之日,曾有恭紀二律雲:“避亂東來愛嶽蓮,國亡棲伏更年年。手編峰誌開千祀,仰止名遊在二賢。廿載潛藏雙髻永,孤忠續夢一庵傳。精神直接朱張上,林尹同龕或讓先。”“大道荊榛孰與明,濂溪而後一先生。經傳家說嚴夷夏,學闡橫渠極博精。沒齒不忘興複誌,深山長抱戀幽情。知餘惟嶽言猶在,肹蚃何能答至誠。”蓋先生自初避亂蓮峰,創修峰誌,即有“為楚人趾名山”、虛挾無傳之歎。區區蓮峰之祀,雖不足以盡先生,儻亦先生之誌歟。《王船山先生南嶽詩文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