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欲言者,天地之生人均也,我兄弟亦僅與人而為人也。賢且智,疏通而剛勁,倍蓰什百於我兄弟多矣。我兄弟所以自問者,非有殊絕不可及之事,而奈何沾沾以自言,且恐人之無或聽也,則欲言而汗浹於背矣。不忍言者,使我兄弟前此而死,即幸而為士,又幸而食祿,亦與耕鑿屠販之人不相為異。天之不吊,乃使我兄弟若有可言者,是幸天之異以自異也,而忍乎哉!不能言者,我兄弟之苟延視息,哽塞如遡風,而終老死於荒草寒煙之下。不知者以為窶且貧,而不釋熱中之憾,即邀惠於知者,亦以為如是生,如是歸,愚者之事畢矣。夫孰知我兄弟之戴眉含齒,抱餘疚於泉台也。故置吾兄於箕山吹瓢、桐江垂釣之間,而兄不受;置吾兄於神武掛冠、華頂高眠之間,而兄亦不受。悠悠蒼天,蕩蕩黃壚,抱愚忱以埋幽壤,吾兄弟之誌存焉。留夫之於衰病之餘以述兄者,止此而已。投筆欷歔,知遺忘之尚多也。
和聲案:此文見《薑齋文集》,未載年分。考是年正月石崖先生卒,十月敞以毀卒。先生有作傳略已示敞及便江李爾雅撰墓誌、敞修謝感寄詩。是此文作於是年正月以後、十月敞歿以前無疑。
為家兄作傳略已,示從子敞
無窮消一淚,墨外漬痕汪。
故園人今盡,先君道已亡。
蒙頭降吏走,抱哭老兵狂。
正可忘言說,將心告烈皇。
和聲案:此詩見《七十自定稿》,列於丙寅。敞字原,已見前。“正可忘言說,將心告烈皇。”即《傳略》所謂“不忍言”、“不能言”者也。
武夷先生暨譚太孺人合葬嶽阡墓誌
有明征士武夷先生暨配譚太孺人,先後合葬於此。閱三十七年,塚子介之已卒,不孝季男夫之,年七十矣,遘屯永世,將拂螻蟻,乃克誌焉。先生姓王氏諱朝聘,字修侯。曾祖考一山公諱寧,上輕車都尉諱震之次子也。祖考靜峰公諱雍,曆任江西南城教諭。考少峰公諱惟敬,妣範孺人。譚孺人考念樂公諱時章,妣歐陽孺人。先生以隆慶庚午季冬月朔日誕生,卒以永曆丁亥十一月望後三日。先生始終為明征士,遺命不以柩行城市。方隱南嶽潛聖峰下,即卜其麓以葬,孺人祔焉。先生盡道事親,白首追思,猶勤泣血。敦仁友弟,早齡同學,垂老不衰。於時三湘風化,胥重天倫,皆不言之教所孚也。少從鄉名儒伍學父先生受業。徒步遊安成亭州,博訪師友。已從泗山鄒先生受聖學,奉誠意為宗,密藏而力行之。取與言笑,一謹於獨知。發為文章,體道要以達微言,蓋知者鮮也。天啟辛酉以乙榜奉詔,征入太學。無所屈合,投劾不仕。抱道幽居,長吏歆仰,求見不得。門人以文登楚黔賢書者五人。邑裏被服靜正之教,薄者敦,恣者斂,悍戾者柔。譚太孺人以孝睦慈順,讚成令模,內外蒸蒸焉。孺人後先生三歲,永曆庚寅仲秋月朔後一日卒,去誕生歲萬曆丁醜閏八月二十二日,凡七十四載。夫之繼述未能而姻婭鄉國傳聞,欽慕先生、孺人之澤,視不孝夫之有加焉。生子三:長介之,明孝廉,歲在丙寅卒,人士諡為貞獻先生;次參之,選貢生,早卒;次則不孝夫之也。嗣學不明,守死不篤,令聞永謝,僅保孤封於此嶽阜,尚宜為天所湣,為人所式,永固幽藏,與山終古。不敢係銘,泣述梗略如右。
和聲案:此文見《薑齋文集》,未載年分。初據誌中“年七十矣”之語,以為戊辰作,繼閱先生己巳手書《顯考武夷府君行狀跋》略雲:“伏念先君子履道之貞,表彰無托”,“而待之三十七年矣”,“介之乃泣命夫之曰:‘以介之幸而事親較夙也,仿佛先君子可見可知之應跡,視爾差詳焉。’‘爾其如吾言以狀。’”“夫之泣血稽首受命,謹狀如右。而墓中片石,則猶翹首四顧,不忍絕望。閱四年丙寅,介之複侍先君於幽壤,夫之欹孤衰老,痼疾弗赦於鬼神,終無可望於人間。乃戒介之之子敞以愚樸略誌而登之石。未幾,敞以哭父死,戊辰冬始藏誌石於嶽阡之隧前。”觀此,始知跋中所謂“待之三十七年”者,乃自丁亥武夷先生歿至癸亥撰行狀,時為三十七年。誌中所稱“閱三十七年”者,乃自譚太孺人祔葬嶽阡至丙寅石崖歿時為三十七年。先生以癸亥撰狀,請誌於吳既閑,既不至,至是兄又已歿,遂體兄遺意,自撰合葬墓誌。跋稱戒介之子敞以誌登石,未幾敞以哭父死。可知此誌之撰,必在是年十月敞未死以前。與撰石崖傳略同時。誌中所謂“年七十矣”之語,蓋略舉成數言己亦已老矣,非至滿七十時始下筆也。特其藏石嶽阡,則在戊辰冬耳。
又案:《初修家譜·祖塋考·嶽阡》條雲:“武夷征君、譚孺人合墓,在衡山崇嶽鄉馬跡橋曾家灣,有墓誌。守墳莊房一所。墓前遠山如筆架,凡三峰。又有守墳庵一座,在黑沙潭上雙髻峰中,名續夢庵,薑齋府君置。”《三修·嶽阡》條略雲:“後葬蕉畦公墓。舊有莊屋一所,門首祭田數號,以行人路為界。周圍山嶺,左右及上嶺脊,以塹基為界。越數裏許,有續夢庵。船山祖置,以為著述地也。”《四修·嶽阡》條略雲:“同治壬戊冬祭畢,以石崖祖、船山祖均有祠,獨武夷祖無祠,議將曾家灣莊屋改為武夷公祠。續夢庵田屋山林,石崖房承買一半,船山房自留一半,共捐入祠。每年十月十六祭掃。”今按:武夷先生及孫蕉畦墓,雖並見《衡山縣誌?陵墓門》而不詳,彙注於此,亦後之修誌考先賢祠墓者所當留意也。
清康熙二十六年丁卯,先生六十九歲。居湘西草堂。有寄題翠濤王孫新齋、翠濤過問病、侄敏五十及示於禮各詩。秋赴耐園送石崖先生窆,有詩。
寄題翠濤新齋
湘西開竹館,綠淨清溪源。
垂釣不在魚,讀書欲忘言。
欲從不能心自飛,白雲奈爾輕霏微。
和聲案:此詩見《七十自定稿》,列於丁卯,下各詩同。先生庚申有題翠濤新築詩及詞,此複題新齋,蓋新築為所居之全部,新齋乃於其所居另建書齋。新築有漁磯,可以遊釣。此亦雲:“垂釣不在魚,讀書欲忘言。”可知正在一處,正是書齋。且詩首雲:“湘西開竹館,綠淨清溪源。”並可知新築及新齋在湘西蒸水上遊,與先生相距必不遠也。
翠濤過草堂問病
稻露垂珠遠望平,疏風疏雨葛衣輕。
楓林攝攝消殘暑,禪室登登待早晴。
話到閑愁無一字,棋終殘局笑雙征。
因君莞爾加餐飯,不問參苓托死生。
江樓十載故心違,池影相看上雪肥。
銀漢未傾憐酒盡,金風欲避倩雲圍。
尊生為囑悲歡損,惜別懸知伴侶稀。
觀獲送君歸下潠,西清一雁貼天飛。
和聲案:詩雲“江樓十載故心違”,江樓即聽月樓。先生自丙辰飲聽月樓,至是十二年矣。曰“十載”,舉成數也。翠濤來時稻露垂珠,去時送君觀獲,計在草堂聚合頗久,故有“因君莞爾加餐飯”之句。
仿李鄴侯《天覆吾歌》,廣其意,示於禮
天覆吾,地載吾,
元氣紛紛屑萬族,靈蓍茂草爭昭蘇。
棲鳥在林魚在水,而複生我何為乎。
絕粒升天等龜鶴,靈椿五百還凋落。
鳴珂帝都亦鶯燕,金衣玄珮喧清甸。
鄴侯以此為丈夫,漠漠天心誰許見。
丈夫昂藏自有真,父兮生我天之仁。
一針義利分子午,萬國胞與誰主賓。
蝸涎篆壁勿輕惹,螳臂當車莫浪嗔。
丈夫愛嗔複愛喜,落花笑看隨流水。
孤月離雲雪練飛,渺渺寒輝千萬裏。
靜如池影涵青天,動則春風迸花蕊。
君不見鄴侯晚節知前非,嶽頂讀書雲滿衣。
晶冰徹底纖塵淨,玉魄當頭素影肥。
青蓮七二堆螺髻,萬軸當年金簡字。
千年欲識丈夫心,獨上危峰攬蒼翠。
和聲案:鄴侯以名臣隱處南嶽,遺跡多而文字鮮見。宋陳田夫《南嶽總勝集》存其幼時所作《天生吾歌》特取末句“請君看取百年事,業就扁舟泛五湖”,謂得殘懶開發,道業兩全,為有先見耳。不知鄴侯原歌之意在不富貴即神仙,以此為昂藏丈夫。先生廣其意,以為以此為丈夫,“漠漠天心誰許見”蓋聖學義利之辨也。故以晚節讀書嶽頂為知前非,而日“千年欲識丈夫心,獨上危峰攬蒼翠”,示學者入德之方也。
侄敏五十
邗溝棨戟插湘濱,驍騎雲仍到爾身。
戌削月垂千丈影,團鬆偃一庭春。
青氈未損傳家物,黃菊相期漉酒巾。
好理殘書貽子弟,烏衣燕識畫梁新。
吾方授室爾懸弧,一幅當年燕喜圖。
脈脈回頭成夢鹿,悠悠屈指數金烏。
黃雲初卷收香粒,赬棗重蒸釀軟酥。
幸有老夫霜鬢在,東皋遙勸倒村酤。
和聲案:先生先世為揚州高郵人,明初驍騎公以武功起家,世官於衡,傳十二世至從長兄文學玉之之子敏襲職,故曰:“邗溝棨戟插湘濱,驍騎雲仍到爾身。”當時必有衙署在郡城,故先生尚生於回雁峰王衙坪,蓋其由來已遠。丁亥以後,當有變遷。然先生不忘故國,故至今四十餘年,仍以世職相稱。第二首雲:“吾方授室爾懸弧,一幅當年燕喜圖。”知敏之生及先生元配陶孺人之來同在一歲。據《憶得》丁醜初婚和叔父牧石翁所示詩,知自丁卯上溯崇禎十年丁醜,正為五十歲足也。
寫恨
中原兄弟兩白頭,半死餘生各一丘。
縱使孤飛留雁影,更誰九日哭麟洲。
都梁漫記能消暑,梧葉驚看且報秋。
為祝他生賒老健,容將故劍抉雲遊。
海盡炎州一蒯緱,天迷嶽雨半龍湫。
雲中讀史千秋淚,病裏憂天片葉舟。
歸骨故阡鬆檟冷,銷心殘夢汗青留。
勿煩藥裏殷勤勸,畏見花漾早秋。
和聲案:此詩見《分體稿》,列於丁卯。乃是年秋送石崖先生歸葬,以寫兄弟別恨也。故題曰“寫恨”。“天迷嶽雨半龍湫”,則指癸未匿嶽避亂事。
清康熙二十七年戊辰,先生七十歲。居湘西草堂。有題先兄祠屋及為舅氏譚翁孫書扇詩,均述及蓮峰避亂事。又有吊遺民二如長老詠所居古梅及示子敔、送翠濤省墓詩。是冬始將武夷先生暨譚太孺人誌石藏於嶽阡隧前,舉行祭奠典禮。
寄題先兄祠屋
自注:戊辰五月己卯,祁孫奉主入祠。祠,舊耐園也。寒泉古木問何年,鶴羽歸來一哂然。
滄海能消銜土怨,沃州不待買山錢。
誰投粔籹酬江水,為餌餳香禁冷煙。
留語烏衣諸子弟,應知頭上有青天。
白發青林一徑慳,羊裘不揀釣魚灣。
當年有誓潭龍窟,身後還悲吊鳥山。
目送斜陽沈海岸,手栽修竹染霜斑。
致身錄在憑誰讀,爐冷香消亦等閑。
和聲案:此詩見《七十自定稿》,列於戊辰,下各詩同。祁名生祁,敞子,石崖長孫。家譜載有祁撰處士王公祠堂碑記,即此事。又載先生與弟侄書有敔跋雲:“祁為先伯父立祠堂於長樂之石仙嶺,先子係之聯雲:‘門外黃鸝啼碧草,他生杜宇喚春歸。’已又寄二詩,其末聯雲:‘致身錄在憑誰讀,爐冷香消亦等閑。’”即此詩也。詩中有“當年有誓潭龍窟”之句,乃述癸未匿嶽,問黑沙之勝、預備得當以死事。祁撰碑記亦言張獻忠陷衡州,勾索紳士補偽吏,公匿南嶽,宵行晝伏,以死告,賊捕益亟,公將自投黑沙潭,誓不受汙,已而賊去乃免。與此全同。
又案:《鼓棹初集》有《踏莎行·與李治尹夜話致身錄事有感而作》詞雲:“幾許興亡,憑誰料理,血痕一縷留青史。從來白刃殺英雄,懨懨兒女叢中死。霜氣飛空,星光墮水,閑宵半吐傷心字。他年莫問草堂荒,蕭蕭落葉隨風起。”與此末聯同意,故以彙注於此。
崇禎癸未,賊購捕峻亟,先母舅玉卿譚翁以死誓
脫某兄弟於虎吻。謝世以來,仰懷悲哽者三十餘
年。翁孫以扇索敏侄書字,綴為哀吟代書,苦
不能請先兄俯和,益以老淚淫淫,承睫不止楓林落葉嶽雲寒,兄弟披離片影單。
九族憑誰容破壁,寸心已許付危湍。
恩深草隨拖杖,命續霜刀惜刈蘭。
今日渭陽回首處,蕭條白發淚痕幹。
和聲案:玉卿名允琳,為先生第二舅。篤孝養母。國亡後,棄諸生不就試。此詩題雲“綴為哀吟代書,苦不能請先兄俯和”,蓋言患難兄弟無緣起石崖於地下,請其俯和也。“寸心已許付危湍”,當時預備一死,與題祠屋詩“當年有誓潭龍窟”同意。
別峰庵二如表長老,類知予者,對眾大言:天下無
和嶠之癖者,惟船山一漢。愧不克任,而表師誌趣
於此征矣。就彼法中得坐脫,其宜也。詩以吊之延陵未識披裘客,楊億還疑轉盼僧。
銀地界中金屑眼,熱油鐺裏雪山冰。
相逢歧路雙趺印,顧笑懸崖一杖登。
今日重拈惟薦淚,秋山葉落冷孤藤。
和聲案:別峰庵在小雲山正東十五裏之南天峰,與油溪近。二如名表,別峰庵主僧。《七十自定稿》癸亥有《寒雨歸自別峰庵寄同遊諸子》詩,丁卯有《宿別峰庵,庶仙策杖來慰,時方從哭送先兄歸壟返》詩,《鼓棹初集》有《東風齊著力·憶別峰庵修竹為冰雪摧折》詞,蓋別峰庵為先生常遊息之所。今尚存先生題扁及撰書楹聯。二如能知先生,故於其歿以詩吊之。王闓運《衡陽縣誌·山水門》雲:“南天峰有別峰庵。庵僧二如,明末遺民也。與王夫之友善。夫之遁跡,每相酬唱,及死題像吊之,詞語甚哀。”蓋即本此。
梅花
墟裏寒煙罩斷橋,年來春色最蕭條。
船山半曲清溪裏,霜日黃曛一樹遙。
不知淺素更輕紅,遙望長疑煙靄中。
除取梅花心自省,看花人隔小橋東。
老眼看花似隔紗,臨風偶愛一枝斜。
香生微暈初輪月,紫透輕魂破體砂。
開從小雪入新年,雪妒霜侵不損妍。
珍重深寒禁凍蝶,低飛不過淺闌邊。
和聲案:先生乙巳《追和王百穀梅花絕句》雲:“斷嶺知誰舊種來,藤蘿無限妒花開。蓬蒿初剪清魂洗,舊尉三生也姓梅。”自注雲:“餘小圃草庵有古梅一株。”本年《梅陰塚》詩序雲:“敗葉廬左有梅一株,老人夙所玩息。”此詩雲:“船山半曲清溪裏,霜日黃矄一樹遙。”即此梅也。又雲:“除取梅花心自省,看花人隔小橋東。”蓋以梅自況,惟梅能知梅,亦惟梅乃能自知也。
敔築土室授童子讀,題曰蕉畦,口占示之
治畦當種竹,種蕉為近之。
虛中同一致,密葉勝疏枝。
脆綠憐弱幹,勿為霜雪侵。
春風動雷雨,須長一千尋。
莫剪當簷葉,憑傳蕭瑟音。
嶽峰窗外雨,滴碎汝翁心。
自注:舊築一廬嶽陰,窗下芭蕉,其本徑尺,
高二丈許,歲有花,結甘露。
題字成玄草,綠天幻絳紗。
勿容貪載酒,何客可名芭。
和聲案:此詩自注所雲舊築廬嶽陰,即黑沙潭續夢庵也。家譜載先生與弟侄書有敔跋雲:“歲丙寅,伯父石崖公、七兄原相繼奄背。”又雲:“次年,侄祁為先伯父立祠堂於長樂之石仙嶺。”又雲:“次年,敔築蕉畦於草堂之側,以授生徒經業。”又雲:“越七年而遘壬申正月朔二之閔。”所稱“次年”、“越七年”,均是指丙寅言。可知蕉畦在草堂附近,築於丙寅之次年丁卯。先生至是始示以詩耳,非築於是年也。跋又雲:“蕉畦告焚,草堂就荒。”可知蕉畦及身而廢,故今故址亦無可考。
又案:先有蕉畦,後始示詩,與先生先有觀生居,後始題詩,石崖先生先有耐園,後始用觀生居韻作詩,實同一例。
翠濤將下武昌恭省昭王洎諸故侯園墓,
馳書留別,因感愴贈送廣川杳無極,遙遙疑九峰。
虞舜已千載,繚繞空雲容。
鍾山峙天末,顯陵苔封。
頹垣長春草,寒食悲蛇龍。
鸞族猶在茲,北軫眷杉鬆。
我翼亦已剪,我行將奚從。
融風蕩江水,企望徒欽恭。
寶玦深自藏,遺弓定誰逢。
將予遲暮心,上徹青天重。
懷哉羈孤情,徙倚亦奚庸。
和聲案:此詩見《分體稿》,列於戊辰。時先生年已衰邁,未能親往謁陵,故因送翠濤省墓,念及南京鍾山孝陵、湖北鍾祥顯陵,而有“將予遲暮心,上徹青天重”之句。先生之祖,以開國從龍有功,葬衡陽城南長春山,世邀賜祭,至是亦廢,故有“頹垣長春草,寒食悲蛇龍”之句。
清康熙二十八年己巳,先生七十一歲。居湘西草堂。劉生思肯來重寫小照,有詩及詞。寒食未得往嶽阡省墓,撰《賀新郎·寒食寫怨》詞。劉庶仙勸其佚老,自是詩文少作。有自題墓銘,蓋示若將終焉之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