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文庫—王船山先生南嶽詩文事略-正文後序

予編《王船山先生南嶽詩文事略》成，得詩三百九十四首，文二十八首，詩餘五十六首，都四百七十有八首。或問曰：何先生南嶽詩文之多也，得無有泛及者乎？予應之曰：先生家承衛使，世襲衡南，宅土雁峰，地曰王衙，故生平著作，自署南嶽王某，不一而足，此其生長名勝，地望使然也。自崇禎癸未，張獻忠陷衡，避亂南嶽蓮峰，次年甲申，懷宗殉國燕京，即於蓮峰黑沙潭上創建續夢庵，以為讀書著書之地，前後幾二十年，此其久居嶽奧，戀幽情深也。先生之父武夷征君，曾率先生兄弟隱居潛聖峰頂，未幾病卒，遺命葬峰麓馬跡橋，以避城市腥穢，此因嶽阡所在，永慕無窮也。永曆戊子，與中書舍人管嗣裘起義南嶽，旋複度嶺從王，時方年壯，救國情殷，誌事不遂，終隱南山，此因故壘蕭條，追懷致慨也。蒸為嶽壑，湘為嶽鏡，均先生自述之詞，故先生中年雖自續夢庵遷居嶽南蒸左之石船山，而集中如答桐城方以智詩曰：“青原題書寄南嶽。”顧亭林懷先生詩曰：“傷心衡嶽祠前道，如見唐臣痛哭時。”此與當時遺老文字往返，均通稱南嶽也。亡國孤臣，身無所寄，流離棲伏，嶽獨為多，故其序《蓮峰誌》有曰：“與嶽患難，惟嶽知予。殘夢不忘，我報靈墟。”此則心契嶽靈，人地相發，至死不忘舊夢之本旨也。綜核先生生平詩文，多述南嶽，未標嶽名，然觀嶽餘一集，可資隅反，不有其正，何有其餘？豈非集中詩文，均可以嶽名耶？亦何止是編南嶽詩文之多耶？夫岱有孔孟，嵩高恒華，均有在位聖賢。南嶽所係，自周子而後，獨有先生。時值強鄰猾夏，亡國之痛，一寓於詩與文詞，大抵詩意尚隱，而詞意較顯，文之得自原稿者，尤顯而易見。惟詞與文例不編年，詩雖大部編年，而不編年者尚多。今悉以意逆誌，以事隸年，稽核至當，闡發愛國幽光。讀者撫今思昔，三複茲編，激發天良，無忘祖國，共濟時艱，而宏抗建大業，則得之矣，豈曰多夫哉？豈曰泛及乎哉？時予方遊蒸左先生故裏，登石船山，謁湘西草堂，上大羅山墓，歸而入乎蓮花、雙髻之峰，仰止乎方廣、賢祠之間，訪續夢庵遺址，窮探棲伏各岩穀，下馬跡橋拜武夷征君祠墓，尋吊當時首義之處，數讀蓮峰敘誌之篇，日抱遺書，摩挲墨跡，欷歔不能自已。感或者之問，遂連類及之，以釋所疑而書於卷尾。民國三十年十一月，後學衡山康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