耒陽曹氏江樓遲舊遊不至

野水瑤光上小樓,關河寒色滿樓頭。

韓城公子椎空折,楚國佳人橘過秋。

淅淅雁風吹極浦,鱗鱗楓葉點江州。

霜花夜複荒城月,獨倚吳鉤賦遠遊。

和聲案:曹氏即曹伯實,已見前。江樓即伯實所居。所遲舊遊,即乙酉同遊諸君。先生時方兵敗過此,故有“韓城公子椎空折”之句。將度嶺赴肇慶行闕,故有“獨倚吳鉤賦遠遊”之句。

永興廖、鄧二君邀宿石角山僧閣,

是侍先君及仲兄齋遊處十月寒潭改,三年客艇過。

畫簷星影近,甃草夜霜多。

急難迷原隰,飄零廢蓼莪。

郴江無限水,不與挽流波。

和聲案:先生以乙酉同齋侍武夷先生遊此。至是三年,父兄均亡,不勝脊鴒蓼莪之痛,故有第三聯。逝者如斯,誰挽狂瀾,故有末聯。

周易內傳·發例節錄

夫之自隆武丙戌,始有誌於讀《易》。戊子,避戎於蓮花峰,益講求之。初得《觀》卦之義,服膺其理,以出入於險阻而自靖;乃深有感於聖人畫象係辭,為精義安身之至道,告於易簡以知險阻,非異端竊盈虛消長之機,為翕張雌黑之術,所得與於學《易》之旨者也。

和聲案:此文見《周易內傳·發例》末段,乃乙醜六十七歲、《易傳》成時所作。當丙戌始讀《易》時,先生方二十八歲,至乙醜已曆四十年,用功至深,何止韋編三絕。是歲戊子,益講求於蓮峰,服膺“觀”卦之理,以出入險阻而自靖,亦何止可無大過。其後築室曰觀生居,即定誌於是時而守以終身也。桂王永曆三年清順治六年。己醜,先生三十一歲。春由肇慶至桂林,有詞與詩。夏自桂林返南嶽,理殘書西歸耐園,侍母譚太孺人養。耐園者,伯兄石崖先生自南嶽遷居之園,在衡陽長樂鄉石仙嶺下,與大雲山接,亦南嶽之屏障也。已而土人弄兵,謀危先生。既得脫,太孺人諭令速去,由間道複往肇慶,有詩別石崖先生。及抵行闕,桂林留守大學士瞿式耜為先生及汪郊請閣試,先生疏請終喪免試,得旨獎許,俟服闋另議。是年,文有《南嶽賦》。

更漏子本意

崧台泊,漓江柝,劍吼匣中如昨。

劉備壘,馬殷墳,閑愁夜幾分。

燈燼滅,寒衾鐵,隻有歸鴻淒切。

簷溜雨,遠雞聲,心知是五更。

和聲案:此詞見《鼓棹初集》,未載年分。崧台在肇慶府城北。漓江即桂江,又曰府江,與湘水同出海陽山而相離背流。“崧台泊,漓江柝”,乃述自肇慶經梧州、溯漓江至桂林之路。其曰“劍吼匣中如昨”,則猶是起義報國雄心。其曰“燈燼滅,寒衾鐵,隻有歸鴻淒切”,正是春寒旅夜情景,必是時作。

桂林偶怨

靈藥成虛舊恨空,征衣無那楝花風。

絲絲春雨垂簾下,又向天涯識塞鴻。

和聲案:此詩見《五十自定稿》,列於己醜,下同。先生是春自肇慶返南嶽,途中作詩頗多,無如此詩哀怨。

自南嶽理殘書,西歸慈侍,困於土人,

殆濱不免,太孺人怛湣廢食,既脫,

諭令去此,有作,聊呈家兄春零慈竹惜徘徊,孤燕孤飛鷹隼猜。

莫是漁郎歸棹錯,桃花不為避秦開。

和聲案:此詩題雲“西歸慈侍”,未明言西歸地點。考先生兄弟自遭亂以來,以伯兄奉母之日居多。家譜載石崖先生以順治四年自南嶽山後遷長樂之石仙嶺下,在衡陽縣西,與大雲山相接。永興李樸大撰石崖先生墓誌稱“所居耐園,幽箐荒崖,與麏接武,鶉衣草食四十年,人跡殆絕”。先生撰石崖先生子文學原墓誌,亦稱“先生違世守貞,獨居耐園,不與世親。原依依園側,躬耕授徒以侍,執勞不倦,如是者三十餘年”。石崖先生卒於康熙二十五年丙寅,年八十一。原是年以毀卒,年五十七。上溯順治六年己醜,為三十八年,與原墓誌所稱三十餘年合。又上溯順治四年丁亥,為四十年,與石崖墓誌所稱四十年亦合。伯兄既奉母以居,其為西歸衡陽耐園無疑,故題末亦雲“聊呈家兄”。或以鄧湘皋《寶慶府誌?遷客傳》載:先生嚐奉母居邵陽中鄉羅從義家,遂謂西歸為至邵陽,不知先生世為衡陽人,題正言“西歸”,自以衡陽為是。若往邵陽,則亦客也,不得雲歸。石仙嶺與邵陽中鄉,本隻隔一山,當是臨急偶至,非常住也。又或以《編年稿》癸醜有和家兄小築耐園詩,似癸醜始有耐園,不知石崖既於順治四年遷居石仙嶺下,必有房屋,無論舊宇新建,題曰耐園,均無不可。若癸醜始有耐園,則至丙寅石崖、原之沒,隻十三年,與二墓誌所載年數均不合,且不容先生一人和詩撰誌而自相矛盾至此。當是後來擴充改造,始有唱和篇什。至耐園離城既遠,或似世外桃源,可以避亂。玩詩題詩意,必有土人無知畏禍,耽耽伺釁迫為順民者,故曰“殆濱不免”。而詩曰“莫是漁郎歸棹錯,桃花不為避秦開”,言豈是歸來者錯,桃花不為避秦之民開、而反為順秦之民開耶?先生時以春初自肇慶遄歸,旋遭此困而出,正為三月桃花時節,故又有“春零慈竹”、“孤燕孤飛”之語。石仙嶺,即石獅嶺,獅亦作師。王闓運《衡陽縣誌?山水門》雲:“武水自龍眼塘南流,徑石師嶺東,王介之隱居處也。自號石崖,蓋以此山。令其子孫猶居嶺下。始介之與弟夫之匿跡故鄉,恒憂併命,故各隱岩洞,樵蘇自爨。夫之每來視兄,輒以夜行,門生舁之,鄉農皆知是王行人也,敬其貞介,無相詰禁。”此雖是據以後追書,尤可見至誠感人,久之自化,相喻於不言也。

請終喪免閣試疏及獎許明旨

湖廣衡州府衡陽縣舉人今丁憂臣王夫之謹奏:為微臣父服未終,輔臣薦疏猥及,懇乞敕免閣試,以遂愚私,以重館選事。

臣父朝聘,以永曆元年十一月十八日因衡州被陷,偽官勾索令下,憂憤成疾而終。臣方匿處苫塊,不能逮不肖之企及。嗣後奉父遺命,與今中書舍人臣管嗣裘起義衡山,力弱事敗,逃死行闕,其於禽鳥躑躅之故枝能啁啾長鳴者,曾未幾時,臣真不如死之久矣。前督輔臣胤錫誤以庶常薦臣,臣告之塚臣晏清,幸得以終製複允。不謂留守輔臣瞿式耜為汪郊等請閣試,複以臣名廁於其後也。在臣蟲鵠之技,實不稱名,臒寒之骨,賤不勝貴,其不可與清華之選,當輔臣策鞭之知者,固不足論。但臣本以不孝通天之罪,偷翰飛曷穀之生,不特粗苴之衣屨不忍輒越典章,而且不祥之姓名未敢妄幹知己。即今被虜,踉蹌萍寄昭江者逾月,輔臣駐桂,相去帶水,雖輔臣下士之名溢於聽睹,而掩涕孤棲,不敢以凶人辱仙舟之下座。豈臣親近有道之心獨居人後,實循思分義,即欲隕越以貽君子羞,蓋亦有所不得也。不知輔臣何所誤聽,遽以臣玷騏驥之尾?或未熟識臣之為丁憂,或謂臣在大祥之後,可俟春明之期。乃臣不但冒禫製以就試,幹聖代匿喪之辟,即俟服闋以湏試,亦犯《春秋》居約之誅。此臣所聞命倉皇屏息而不寧者也。伏乞皇上敕閣免列與試之末,俾亡命微軀不致驚憂失據遠竄,得苟全性命於輦轂之下,以延他日首邱之望。臣所徼皇上浩蕩之仁,與輔臣愛人之德,真糜軀不足雲報矣。臣微賤書生,妄幹聖鑒,不勝哀切惶悚之至。

王夫之奏請終喪,乞免閣試,足見孝思,更征恬品。著俟服闋另與議考,該部知道。

和聲案:此文見《龍源夜話》,未載年分,乃是年事。觀疏中言在大祥之後,及春明乃冒禫製,蓋自永曆元年十一月武夷公逝,至是已閱兩期,必是歲十二月所上。又雲“奉父遺命”、“起義衡山”,乃去年事,蓋武夷公終嶽葬嶽,故即遵遺命起義衡山也。

桂王永曆四年清順治七年。庚寅,先生三十二歲。二月服闋,續娶鄭孺人。時桂王遷梧州,朝政日非,乃歎曰:“此非嚴光高蹈時也。”即起就行人司行人。偕中書舍人管嗣裘勸大學士嚴起恒諫詔獄,救少詹事劉湘客、給事中蒙正發、金堡、丁時魁。旋三疏劾大學士王化澄結奸誤國,不省。化澄將藉攸縣狂人冒先生姓名所序梅花詩事以構大獄。先生知事不可為,去官至桂林,依留守瞿式耜,寓居永福縣水砦。冬十一月,清兵陷桂林,式耜與總督張同敞殉難。鄭孺人勸由間道歸楚,困於霪雨,不能取道。作桂山哀雨詩,今佚。桂王由梧州奔潯州,複奔南寧。是歲,先生從王嶺外,於嶽本無相關詩。因出處大節均在本年,故推廣節存四詩,以見梗概,不以地限也。

五日小飲兼五舟中寄人,時兩上書

忤時相,俟譴命,故及之垂垂江上瘴雲飛,也聽蓮舟撾鼓歸。

炎海蛟龍吞楚客,綠雲煙水吊湘妃。

故園蒲草空盈把,過嶺笳聲尚合圍。

哀些遠憑清思抑,目前殊覺解人稀。

和聲案:此詩見《五十自定稿》,列於庚寅,下各詩同。是年正月,桂王自肇慶遷梧州,即舟中為水殿,文武羅列,棲於吳江之濱。兼五為懷寧朱嗣敏字,時官僉都禦史,故先生飲其舟中。兩上書忤時相,即疏劾王化澄事。時值五日,以靈均自況,故有“炎海蛟龍吞楚客”之句。

劉端星學士昭州初度,時初出詔獄

昭州謫遷地,清冽道鄉泉。

過嶺金風緩,當秋暑日懸。

重開初度酒,莫誦四愁篇。

蕭艾吾何有,靈椿正大年。

和聲案:端星,名湘客,字客生,陝西富平人。時官僉都禦史,與金堡、丁時魁、蒙正發均被陷下獄,至是始出。昭州為平樂舊名,宋鄒道鄉浩嚐編管其地,故起聯以此相況。

留守相公六秩,仰同諸公共次方密之學士舊韻

千古英雄此赤方,漓江南下正湯湯。

情深北闕多艱後,興寄東皋信美鄉。

進酒自吹鬆粒曲,裁詩恰賦芰荷裳。

蕭森天放湘累客,得倚商歌侍羽觴。

涼生恰恰桂江天,萬裏吳皋秋信傳。

月擬上輪分海暈,風初過嶺霽蠻煙。

琱戈數轉三襄影,花塢憑留七月仙。

莫訝維州爭論亟,河山清晏自平泉。

和聲案:留守相公即瞿式耜,字在田,號稼軒,直隸常熟人。式耜前在北都時,以讜議罷官,築室虞山下,曰東皋。桂王時以大學士留守桂林,有別館曰小東皋,故詩中及之。先生是年二月,由桂林至梧州行闕,以直道不合,七月仍返桂林依式耜。八月八日為式耜生辰,故有是作。方密之,名以智,桐城人。桂王時與式耜同為大學士,而以智未赴閣任事。先生於去歲曾有聞朱兼五侍禦從平西謁桐城閣老歸書贈雲:“愁裏關山江北杳,尊前星漢粵天寒。棋枰應盡中原略,莫遣蒼生屬望難。”蓋望其出也。後以智終未出,出家江西廬陵之青原。

石板灘中秋無月,奉懷家兄

頹岸清江隔晚煙,鱗鱗雲起夕陽天。

秋聲已覺頻喧夜,明月心知不易圓。

桂闕參差疑羽客,蘆中迷離訪漁船。

刀頭飛鏡終無準,今夕何年倍惘然。

和聲案:此詩列上詩之次,當是離桂林後,停泊不遠,故有“頹岸清江隔晚煙”之句。佳節思親,與時感慨,惟兄為知己,故有是作。

桂王永曆五年清順治八年辛卯,先生三十三歲。春自永福水砦首途返衡,至則伯兄介之已於前歲八月奉譚太孺人諱於祁陽山中,至是謹遵遺命,祔葬潛聖峰下嶽阡武夷公之右。時先生初歸,暫居耐園,有過楓木嶺訪劉子參、過涉園訪郭季林詩。旋偕鄭孺人隱居雙髻峰續夢庵,有山中落日遣愁詩。是歲桂王奔廣南。

小霽,過楓木嶺至白雲庵,雨作,觀劉子參新亭

紋石,留五宿。劉雲:亭下石門石座似

端州醉石,遂有次作鬆級偶晨登,樾館聊夕止。

輕裾挾餘滋,溪煙宛方起。

夫君碧雲期,良會佇難委。

淩霄豈有捫,步秀方可紀。

流耳延雨聲,驚華粲石理。

架閣微霄,初英散新紫。

雲觀權眾木,神樓聳弱水。

仙遊亦在區,魏榭空雲綺。

淹宿有餘清,實歸載留喜。

三歲度嶺行,薄言觀世樞。

壯心銷流丸,林泉聊據梧。

歸心存醉石,取似在枌榆。

江湖憂已亟,神尻夢可趨。

漆吏稱昔至,周臣懷舊都。

流止互相笑,外身理不殊。

委形憑大化,中素故不渝。

興感既有合,觸遇孰為拘。

海塵無定變,聊崇芳蘭軀。

和聲案:此詩見《五十自定稿》,列於辛卯,下各詩同。楓木嶺在衡陽極西武水發源處,與石獅嶺近。劉子參即惟讚,已見前。國變後隱居祁陽西舂之石門庵。榜曰:白雲,其地在祁陽縣北六十裏,與衡陽、邵陽相近。先生與子參夙好。子參徒步詣行在上疏時,曾與晤於肇慶,故先生是春歸隱,夏間遂相期往會,至於五宿,並追憶端州醉石而有是作。端州乃肇慶舊名也。

又案:先生庚戌懷入山來棲伏林穀,得二十九首。就中青溪石門、西石門、鬆紋石亭、塢雲庵四題自注:“右祁、邵之間。”子參所居既在此,以今考之,青溪石門、西石門相距不遠,即石門庵所由名。鬆紋石亭即所謂新亭紋石。塢雲庵即白雲庵之別名。庚子《西石門》詩雲:“循壁渡泉橋,知有幽人宅。”幽人即謂子參也。

又案:先生前後棲伏林穀,以南嶽為主,其餘各處為輔。茲編雖述南嶽,其各處詩文有關者,亦當附入,特發其凡於此。

過涉園問季林疾,遣作早梅詩四首

雨輕偶破山雲出,花淺時聞小徑香。

總是村煙開不徹,盡教無月也昏黃。

晚香消盡寒香接,無日無花不早開。

莫倚文殊能問病,現身天女出簷來。

江南塞北總闌珊,幽穀嫣然一破顏。

無數明璣垂屋角,牽蘿何必賣珠還。

先機買隱君能早,後著投生我自癡。

也共巡簷吟不了,耐他冷蕊共疏枝。

和聲案:季林見前,國變後隱居石獅嶺下,與伯兄石崖同裏,建有涉園。竹塢藥欄,日吟嘯其中。先生《南窗漫記》雲:“‘豈非天下士,所重世間名。令我南原上,長吟憶耦耕。’此季林見懷詩也。餘度嶺孤心,雖未能見諒,然季林自率其退靜之情,殷勤以相規正,固自不忍忘之。”今觀此詩第四首“先機買隱君能早,後著投生我自癡”,則自嶺外歸來,初次相見即羨其早隱得所。次聯“也共巡簷吟不了,耐他冷蕊共疏枝”,則隱答其相期耦耕之意,往還必密矣。

又案:先生是年歸,遂不複出。據先生子敔《續哀雨詩·跋》稱:“鄭孺人以庚寅歲歸先君子於桂林,而偕隱嶽之雙髻峰。”似是年歸即居雙髻峰,然觀季林涉園與伯兄耐園同在石獅嶺,必自耐園往過。劉子參所居石門在祁、邵之間,亦必自耐園往過為近。故以為初歸尚居耐園,稍久始居雙髻峰續夢庵。明年有過西明寺及重過蓮花峰各詩,則自續夢庵往過也。

落日遣愁

落日群峰外,青空邀晚紅。

晴山添雪色,遠樹緩霜鴻。

心放閑愁後,生憑大化中。

天年聊物理,楚國想遺風。

和聲案:此詩當作於雙髻峰。前四句,寫深山冬晴,晚景如畫。後四句,藉蒙莊逍遙之理以自遣。

桂王永曆六年清順治九年。壬辰,先生三十四歲。居雙髻峰續夢庵。有過西明寺懷怡一上人、過蓮花峰懷夏叔直各詩。是歲月正元日,筮得睽之歸妹。二月,孫可望劫遷桂王於安隆所。八月,可望別部大將李定國由粵西複衡陽、湘潭,遣人招先生。先生不往,作秋感詞。冬十月,同兄介之立嶽阡武夷公、譚太孺人墓碑,款署永曆六年孟冬,不用清朔,今其石尚存。旋徙居耶薑山側,即黃帝嶺也。其山脈跨衡陽、邵陽、祁陽三縣境,故又名三陽山。

過西明寺,追懷怡一上人,示蒼枝慈智

縹緲諸天縞雪飛,壚煙初濕雲衣。

重來春水迷蒼翠,淒絕蘇畫板歸。

冬葵滑熟菠薐脆,雲子抄香鳳乳花。

慚愧千金無報處,三生客在自蒸砂。

和聲案:此詩見《五十自定稿》,列於壬辰。怡一亦作悟一。西明寺在蓮花峰南桐油嶺,林泉曠異,下可安步,見《蓮峰誌》。先生癸未匿嶽,曾飯憩於此,與怡一相識。至是重過,則怡一已歿,故有“慚愧千金無報處”之句。蒼枝慈智,當即怡一之徒。

重過蓮花峰,為夏叔直讀書處

山陽吹笛不成音,淒斷登臨舊碧岑。

雲積步廊春袖濕,燈寒殘酒夜鍾深。

河山恨折延陵劍,風雨長迷海上琴。

聞道九峰通赤帝,鬆杉鶴羽待招尋。

和聲案:此詩見《薑齋詩剩稿》,未載年分。考先生辛酉《廣哀詩·夏孝廉汝弼》題下注雲:“字叔直,己醜避寧遠山中,幽憤而卒。”寧遠在九疑,故此詩雲:“聞道九峰通赤帝,鬆杉鶴羽待招尋。”蓋因重遊讀書處而吊之也。全詩皆是此意。先生與叔直至交,丁醜有《讀史曳塗居聞鬆聲懷夏叔直先生》詩,見《病枕憶得》。癸未匿嶽,叔直先居蓮花峰讀書,先生依以獲免。見王闓運《衡陽縣誌》。及甲申,又與遍遊蓮峰方廣各處。乙酉又同監修二賢祠及方廣寺。前後同處蓮峰三年。丁亥又同至湘潭,還避上湘,同登白石峰、車架山。次年戊子,先生膺難赴行闕,至庚寅返衡,不及兩年,而叔直遂前卒矣,能已於悲乎?故先生是年居續夢庵,既過西明寺,追懷怡一上人,其過叔直讀書處,追吊叔直,自更悲切。且過西明寺,詩有“重來春水”之語,此詩有“春袖濕”之語,其為一時所作,尤無疑義。先生詩集中,是年隻此二詩,蓋均居續夢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