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外鄉孩子的故鄉(1 / 3)

林子裏有個風光極為優美的地方,兩旁都是颯颯作響的小樹林,小溪則從不遠處流過,外鄉孩子便用純淨的百合、鮮豔的玫瑰和五色的鬱金香,在這裏搭建了一座非常非常美麗的帳篷。外鄉孩子領著費裏克斯和克莉斯麗坐在帳篷下麵,聆聽潺潺的溪水絮絮叨叨地講述著種種奇異的事情。

“可它講些什麼我並不完全懂,”費裏克斯先開了口,“不過我覺得,最可愛的小男孩,你能夠清楚地告訴我,它究竟在那兒嘀咕些什麼。我還想問你,你到底來自何處?還有,每次我們都很疑惑,不知你迅速地又消失在哪裏?”

“你知道嗎,親愛的小姑娘,”克莉斯麗搶過哥哥的話頭說,“媽媽認為你就是鄰村教員家那個戈特裏普。”

“住嘴,傻瓜,”費裏克斯喝斥妹妹,“媽媽從來沒有見過可愛的男孩,要見到了,她絕不會提教員家的戈特裏普。喏,可愛的男孩,快告訴我你住在哪兒,讓我們能找到你家裏去,即使在冬天裏刮風下雪,樹林裏無路可尋的時候。”

“是啊!”克莉斯麗說,“你一定得告訴我們你住在哪裏,父母親是誰,特別是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外鄉孩子凝視前方,神情嚴肅甚至悲哀,並深深地歎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後才開口說:“唉,親愛的孩子們,你們幹嗎打聽我的故鄉?難道我每天來找你們,陪你們玩兒,還不夠嗎?我隻能告訴你們,那邊的青色山峰像雲霧似的蜿蜒起伏,我就住在山峰的後麵。可是呢,如果你倆一個勁兒地往前走,走了許多許多天終於站在山峰頂上,一瞧前麵遠遠地卻又有同樣一些山峰,你們要找我的故鄉必須再翻過山去。終於翻過了這些群山,又會看見新的群山,於是周而複始,反反複複,你們呀永遠別想走到我的故鄉啊。”

“唉,”克莉斯麗哭起來,“唉,那就是說,你大概住在離我們幾百英裏遠的地方,來我們這兒隻是看看朋友囉。”

“你瞧,克莉斯麗,”外鄉孩子接著說,“要是你非常非常想念我,我立刻會來到你身邊,陪你玩各式各樣的遊戲,給你帶來我家鄉各式各樣的奇珍異寶,這難道不跟咱們在我的家鄉相聚和玩耍一樣麼?”

“那可是不一樣,”費裏克斯說,“因為我相信,你的家鄉必定是個非常非常美麗的地方,到處都有你帶給我們的奇珍異寶。不管你把去你家鄉的旅程描述得多麼艱險,一旦可能,我肯定仍舊會動身上路。我將穿過一座座幽暗可怕的密林,行經一條條荒草叢生的小路,翻越座座高山,趟涉道道溪流,攀上嶙峋的岩石,穿過荊棘密布的叢莽,就像個勇敢的獵手——我一定說到辦到!”

“你也辦得到啊,”外鄉孩子歡笑著大聲應道,“隻要你下定決心,你就差不多已經達到了目的。我生活的故鄉確實非常美,非常神奇,美和神奇得簡直讓我沒法形容。我的母親是位女王,她統治著這個氣象萬千的壯麗無比的國度。”

“這麼說,你是位王子囉!”“你是位公主囉!”費裏克斯和克莉斯麗同時驚叫起來,幾乎像是給嚇了一跳。

“就算是吧。”外鄉孩子回答。

“那你肯定是住在一座美麗的宮殿裏吧?”費裏克斯接著問。

“是的,”外鄉孩子回答,“我母親的宮殿比你剛才在雲端看見的豪華宮殿還要美得多,它那些純水晶的立柱高聳入雲,支撐著上邊穹頂般的藍色天空。藍天下,燦爛的雲朵像生著金色翅膀似的飄飄蕩蕩,紫金色的朝霞和晚霞起起落落,隨著美妙悅耳的樂聲,一群群閃爍的星星跳著輕盈的舞蹈。親愛的朋友,你們大概聽說過能創造種種非凡奇跡的仙女吧?你們恐怕也發現了,我的母親正是這樣一位仙女。是的!她確實是位仙女,而且是所有仙女中法力最強大的那位。她擁抱世間萬物,以自己忠誠的愛;可令她痛心的是,有許多人壓根兒不願對她有所了解。我母親最最鍾愛小孩子,因此她在她的王國為孩子們舉辦的一個個節日,都再美好不過,再歡樂不過。這時候,她宮裏那些穿戴華麗的侍女會勇敢地翱翔在雲端;從宮殿這頭到那頭,會升起一道無比鮮豔美麗的七彩虹霓。彩虹底下,是完全用鑽石堆砌成的我母親的王座,這王座的優美造型和馥鬱香味,又仿佛來自百合、丁香和玫瑰。在我母親登上王座的當兒,侍女們一起撥響她們的黃金豎琴,敲響她們的水晶鐃鈸,宮廷歌手們隨之引吭高歌,歌喉甜美得真叫人如癡如醉。這些歌唱家啊,他們可全都是美麗的鳥兒,渾身紫色羽毛,個頭兒比鷹還大,你們恐怕還從來沒見過。當樂聲一響起,宮殿、樹林和花園裏的一切全會活躍起來。成千上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孩活蹦亂跳,歡呼雀躍。他們一會兒在叢莽間穿梭、追逐、嬉戲,相互拋擲鮮花,一會兒攀爬到細長的小樹頂上,讓自己在風中搖搖蕩蕩,一會兒摘取金燦燦的果子吃,果味兒之甜美可是世間沒有任何食物可比,一會兒跟馴鹿玩耍,跟從小樹林中迎麵跑來的其他漂亮動物玩耍,一會兒勇敢地在彩虹上跑上跑下,甚至像無畏的騎手似的騎上美麗的錦雞,駕馭著錦雞在燦爛的雲霞間穿梭飛翔。”

“哦,那必定棒極啦!哦,帶我們去你故鄉吧,我們要永遠留在那裏!”費裏克斯和克莉斯麗興奮得叫起來。可外鄉孩子卻回答:

“事實上我沒法帶你們去我故鄉,太遙遠啦;要想去,你們就必須像我這樣善於飛行,這樣不知疲倦。”

費裏克斯和克莉斯麗難過極了,默默地低下了頭。

“而且歸根結底,”外鄉孩子接著說,“而且歸根結底,在我的家鄉,你們也許不會感覺愜意,不會像我講述的那樣讓人感覺愜意。是啊,呆在那兒甚至可能對你們有害。有些孩子可能受不了那些紫紅色小鳥的歌唱,盡管這歌聲如此優美,但他們一聽心髒就會爆裂,立刻丟了小命。另一些孩子可能冒險騎上彩虹飛馳,可一不小心就會掉下來摔死。還有些小孩更是愚蠢透頂,一得意竟折磨起馱負著他們飛行的錦雞來,叫這原本馴良和善的鳥兒對這些小傻瓜大為氣惱,用它尖利的鳥喙啄開他們的胸膛,小蠢貨便一個個血淋淋地從雲端掉了下來。每當孩子們這樣樂極生悲,遭遇不幸,我母親都難過得要命。本來她是很樂意讓全世界的孩子都去分享自己國度裏的快樂的,盡管許多孩子也很會飛行,可到頭來他們不是太膽大妄為,就是太膽小怯懦,隻會給她帶來擔憂和恐懼。正因此她才允許我飛離自己的家鄉,給懂事乖巧的孩子們送去各式各樣精美的玩具,就像我對你們做的那樣。”

“唉,”克莉斯麗叫起來,“我肯定不會傷害任何一隻美麗的小鳥,更不會騎上錦雞飛行。”

“這可是我求之不得的啊,”費裏克斯搶過話頭,“就是為了這個,我才巴不得去你的女王母親那兒。你能不能至少也把彩虹帶來呢?”

“不行,”外鄉孩子回答,“這不可能,而且我還得說實話,連上你們這裏來我都得偷偷摸摸的。從前,我到哪裏都像在母親身邊一樣安全,仿佛她美麗的王國伸展得無限廣闊,遍及天下,可自從她把一個凶惡的敵人逐出了自己的國度,這家夥就懷恨在心,我到哪裏也得提防,避免遭到惡毒的暗算。”

“那好,”費裏克斯說著躍起身來,揮舞著他給自己削的木棍道,“那我倒要瞧瞧這個想傷害你的家夥。首先由我來收拾這小子,然後我再叫爸爸來幫忙,把這家夥逮起來關進高塔裏去。”

“唉,”外鄉孩子回答,“在我的家鄉這邪惡的敵人動不了我一根毫毛,離開了我的家鄉,他對我卻再危險不過;他太強大了,棍子和高塔都奈何他不得。”

“這叫你害怕的家夥,他到底是個什麼怪物啊?”克莉斯麗問。

“我曾經告訴你們,”外鄉孩子回答,“我母親是個強有力的女王,你們也知道,所有女王和國王身邊都有一大幫大臣和侍從。”

“知道知道,”費裏克斯應道,“我的伯爵伯父就是這樣一位大臣,他胸前戴著一個星星。你母親的大臣們恐怕胸前也戴著閃閃發亮的星星吧?”

“不,”外鄉孩子回答,“不,這倒沒有,因為他們多數本身就是閃閃發亮的星星,其餘的呢,也壓根兒沒穿可以佩戴那玩意兒的袍子什麼的。我隻想說,我母親所有的大臣都是強大的精靈,他們有的飄蕩在空氣裏,有的沉浮在火焰裏,有的藏身在江河湖海中,不論在哪兒,他們都會執行我母親的指示和命令。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別處的精靈來到了我們的國度,他自稱佩帕斯琉,自詡為一位無所不知的大學問家,比所有其他精靈都更加能幹。我母親把他安插在了自己的大臣班子裏,誰知他很快就變得越來越陰險。他極力破壞其他大臣完成的事情,尤其是拚命想毀掉孩子們歡樂的節慶。他欺騙女王,裝著像是要叫孩子們變得快活又聰敏的樣子,實際上卻偷偷地在錦雞的尾巴後麵墜上重物,使它們飛不起來;孩子們想爬到薔薇叢上麵去,他又抓住他們的腿往下拽,叫他們摔得鼻血長流;有些孩子想跑跑跳跳,他就強迫他們低著腦袋在地上爬來爬去。他把各式各樣有害的東西塞到那些會唱歌的鳴禽的嘴裏,使它們不能歌唱,因為他受不了鳥兒們的歌聲;還有可憐的、溫馴的小動物,他不和它們玩耍,而是把它們吃掉,說什麼這些家夥就是生來給人吃的。更可惡的是,他帶領自己的一幫嘍囉,給宮殿上那些美麗晶瑩的寶石,那些閃閃發亮的花朵,那些薔薇叢和百合叢,是的,甚至還有那光彩奪目的虹霓,都塗上一層黑糊糊的令人惡心的液體,讓一切全失去了美麗的色彩,看上去死氣沉沉,叫人難過心疼。幹完了這一切,他還縱聲大笑,高喊一切本該如此,他不是早就在書裏這麼寫過嗎?終於他徹底攤牌,宣稱不再承認我母親是女王,說什麼統治權歸他一人獨享,說著就變成一隻巨大的蒼蠅,隻見它長長的鼻吻一伸一縮,兩眼射出凶光,難聽地嗡嗡嗡叫著一躍躍到了我母親的王座上。這時我母親和所有人才發現,這個頂著佩帕斯琉美名混進大臣隊伍的狡詐之徒原來並非別人,正是陰險惡毒的侏儒王彭浦瑟爾。然而,這蠢貨過高估計了他那幫嘍囉們的力量和勇氣。管空氣的大臣們環繞著女王,朝她扇去甜美的香氣;管火焰的大臣們在火海裏上下翻飛,鳴禽們也清洗幹淨鳥喙,一起發出嘹亮的歌聲。於是女王再也看不見彭浦瑟爾的醜陋形象,再也聽不見他惡毒的話語,再也聞不著他那臭烘烘的、有毒的氣味。說時遲,那時快,錦雞侯爵用亮光光的利喙啄住凶惡的彭浦瑟爾,死勁兒咬住了他,隨後再把他叼到一千公尺的高空中扔下地來。侏儒王給摔得一動不能動,痛得他大聲慘叫,直到他的奶媽那隻大青癩蛤蟆聽見他拚命的叫喊,才爬過來把他背在背上,拖回家去。接著,五百個快樂勇敢的孩子得到五百隻大蒼蠅拍,用它們打死了彭浦瑟爾的醜陋嘍囉;這幫家夥還成群地四處亂飛,還在糟蹋那些美麗的花兒。當彭浦瑟爾滾遠了,他用來遮蓋一切的黑糊糊的液體也消失掉了,花兒草兒便自動恢複生機,重新變得鮮豔耀眼,漂亮美麗。你們想象得出來,可惡的彭浦瑟爾如今再不能到我母親的王國搗亂啦,可是他知道我經常要外出,便千方百計地改頭換麵,不停地追逐暗算我,害得我這可憐的孩子常常不知該逃到哪兒去,躲到哪兒去才好。所以嘛,我親愛的夥伴,你們常常還沒回過神來,我就已經逃得不知去向。而且沒有別的辦法啊,隻能這個樣子,我還可以告訴你們,要是我膽大妄為,還敢帶上你們一起飛到我的家鄉去,那彭浦瑟爾肯定會發現我們,幹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