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的開篇起勢突兀,先寫飛來峰山勢之雄奇高峻,鷲嶺即指飛來峰,岧嶢形容山勢高峻的樣子。接著寫從靈隱寺的樓上縱目遠眺,可見海上日出,而寺院的大門又正對錢塘江,可以觀賞著名的錢塘大潮,足見靈隱地勢之高峻,視野之開闊。這裏的寫寺已明顯超出了靈隱本身的範圍,將飛來峰、錢塘江乃至東海都聚納過來,形成壯闊的詩境。“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對仗工穩,氣勢雄偉,是曆來為人傳誦的名句。隨著廣闊的視野,詩人進而馳動豐富的想象,寺中桂子飄香,似乎是月亮中仙桂的香氣從天外飄來,這就為前麵的寫景塗抹上靈異的色彩,靈隱寺的境界也就幻化為超凡脫俗的仙境了。在這神異之境遊覽,自然也就帶有了脫俗的情趣,試看詩人“捫蘿”、“刳木”以“登塔”、“取泉”,不已十分逼近仙人的舉動了嗎?這首詩將雄闊的景象、神奇的境界與靈異的情趣糅合起來,構成一幅獨特的山水佳構。詩中所描寫的靈隱寺的各種誘人景色及清幽的環境令人心神向往。
白居易寫的關於靈隱寺的詩,與他對江南的深厚感情是分不開的。
白居易的《憶江南》一共三首,它們的原文是: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複相逢。”
這首《江南憶》詞,是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期滿時的臨別之言,卻成了千古傳誦的名篇。他對杭州的滿腔依戀與深情,猶如西湖之水,一直盈盈於後人的心田,未能因歲月的侵蝕而減損絲毫顏色。白居易在《江樓早秋》一詩中曾說“江山入好詩”,也就是他認為好的詩文都是有感於好的山水景色,這是他從創作實踐中悟出的道理,也是他詩歌創作的源泉。
他的《憶江南》能寫得這麼感人,因為他長期生活在江南,並且是由衷地喜愛江南,情之所至,就寫出了許多膾炙人口的詩文。
白居易,字樂天,號香山居士,祖籍太原,出生於河南新鄭。唐德宗貞元十六年(800年)中進士,任翰林學士、左拾遺、左讚善大夫等職,因生性耿直,以“敢諫”著稱,得罪權貴,被貶為江州司馬,後轉任忠州刺史。他的曾祖遷居華州下邽縣(今屬陝西渭南縣)。他一生有十餘年的時間居住在江南。不同於盛唐詩人遠赴江南多屬旅遊,白居易四次下江南,每次都有特殊的原因。
白居易第一次下江南是童年時代。那時,安史之亂雖然早已平定,但新的藩鎮叛亂卻不斷發生。在河南,先後就有李靈耀、李希烈的叛亂,鬧得人民不得安寧。少年時,白居易曾隨父親白季庚避亂江南,到過杭州,對杭州的印象非常好,“餘杭乃名郡,郡郭臨江汜……聞有賢主人,而多好山水”。
白居易第二次下江南是在壯年。唐憲宗元和十年(815年),心懷二心的藩鎮李師道派遣刺客暗殺武元衡與裴度,結果武元衡身亡,裴度受傷,朝野震動,當政者束手無策。白居易時為太子左讚善大夫,他認為這是國家的恥辱,上疏力主緝捕凶手,觸怒宰相,被貶為江南西道的江州司馬,在九江居住三年多。
白居易第三次下江南時,已年過半百。長慶年間,朝廷中朋黨之爭已起,河北一帶發生兵亂,白居易多次上疏,未被皇帝采納,“濟世終無益”,便請求“外任”,於唐穆宗長慶二年(822年)任杭州刺史。雖說杭州是他早就向往之地,然因宦途失歡,難免心灰意冷,於《舟中晚起》詩中說:“退身江海應無用,憂國朝廷自有賢。且向錢塘湖上去,冷吟閑醉二三年。”原本想到杭州“冷吟閑醉”一番的,誰知到了杭州之後,卻於不知不覺間愛上了西湖的山山水水,於是,錢塘湖堤築成了,堵塞多年的六井也疏通了。為政期間,造福百姓,百姓的感念之情無從言表。白居易卻淡淡一笑:“唯留一湖水,與汝救凶年。”
白居易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下江南,年已五十四歲。敬宗寶曆元年(825年)春三月,白居易在洛陽太子左庶子任上接到朝廷派他作蘇州刺史的任命,五月端陽,抵達任所。第二年秋天,因為眼病免官。冬天,他跟從和州離任的刺史朋友劉禹錫結伴回北方。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回到江南了。
為政之餘,白居易最為喜愛的休閑方式就是置身於山水之間,吟詠竟日。靈隱是他愛去的地方,他在《宿靈隱寺》中曰:
在郡六百日,入山十二回。
宿因月桂落,醉為海榴開。
黃紙除書到,青宮詔命催。
僧徒多悵望,賓從亦徘徊。
寺暗煙埋竹,林香雨落梅。
別橋憐白石,辭洞亂青苔。
漸出鬆問路,猶飛馬上杯。
誰教冷泉水,送我下山來。
“六百日”當中,入山“十二回”,應該說頻率夠高的了。可見他對靈隱寺一帶是非常感興趣的。另有一詩《靈隱寺》雲:
一山門作兩山門,兩寺元從一寺分。
東澗水流西澗水,南山雲起北山雲。
前台花發後台見,上界鍾聲下界聞。
遙想吾師行道處,天香桂子落紛紛。
如此絕塵脫俗之處,怎不令人向往?怎能不於短短的時間內“入山十二回”?即便入山二十回也不為過啊!白居易入靈隱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與靈隱、天竺、韜光諸寺的僧人結下了深厚的感情。故而交談至夕,便會應僧之邀留下來住宿。白居易與諸寺之僧的交往,最為深厚的莫過於韜光庵的韜光禪師了。韜光禪師是四川僧人,他辭別師父雲遊四方之際,師父告訴他:“遇天可前,逢巢即止。”唐穆宗時,他雲遊到了杭州靈隱裏麵的巢構塢。不久,白居易出任杭州刺史。韜光禪師醒悟過來說:“奇哉,果然遇到了‘天’(白居易,字樂天),又逢上了‘巢構塢’,此地即為師父囑我的棲止之所了。”遂在此地建築寺廟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