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果果在最短的時間趕到我家,要拖我立即去看醫生。我囁囁喏喏地告訴果果,我成了黑戶,無法去看醫生。
就如我預料的一般,聽明緣由,安果果挑起眉頭,叫了出聲,“霜霜,你怎麼能這麼傻?”
安果果的眼神驚訝又悲哀。
我望著她苦笑,“果果,我愛他,我這樣愛他”。
安果果盯著我的眼睛,許久她垂下眼,長而卷翹的睫毛在眼下留下蝴蝶般的陰影。
最後,她的嘴唇艱難地動了動,“霜霜,我想辦法”。
我和安果果去了醫院,掛號的是她,病人是她,可交到護士手上的是我的尿樣。檢驗證明,我確實懷上了蘇陽的孩子。
我聽到樓下傳來熟悉的口哨聲,那麼歡快的曲子。我坐在客廳裏,聽著他上樓的腳步聲,看著門打開,看見蘇陽滿麵笑容地進屋。
蘇陽換好鞋子,抬頭看見我,猛地一驚,笑容依舊掛在他的臉上,卻顯得有些不自然。
我以為是我的安靜沉默嚇到了他。
我把化驗單遞給蘇陽,看見他從春風滿麵到麵如霜雪。
他拉過我,把我的頭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胸膛很溫暖,我聽見他的心跳沉穩有力,然後,我聽見他一字一頓地對我說,“霜霜,這個孩子不能要”。
他的聲音堅定,並無猶豫。
蘇陽說,我們別無選擇。
其實,我想過,還有一條路可以選擇。我們可以一起回國,然後結婚生子。然而,如果那樣,之前所有的犧牲和努力全都付諸東流。
我們不是沒有選擇,隻是早已做好選擇。對不起,爸爸媽媽的選擇是,犧牲你,我們的孩子。
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睜開眼睛就是死灰的天花板。醫生的麵罩之上是一雙死水般的眼睛。巨大的鴨嘴鉗觸目驚心。直到結束,撕心裂肺的疼痛還殘留在腹間。
我慢慢蹲下身去,抱住自己的膝蓋,眼淚開了閘一般噴湧而出。
蘇陽抱起我,抱得那樣緊,他溫熱的吻不停地落在我的臉上,吻幹了我的淚水。他說,“霜霜,你是我的寶貝,你知道嗎?我擔心死了,霜霜,等我一畢業,我就娶你,嫁給我好嗎?”
這一刻恍然如夢,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有的傷痛都被我拋之腦後,他是在向我求婚?
我伸出雙臂,和他緊緊相擁。他的身子堅實溫暖,我貪戀他的溫度他的氣息。
我愛蘇陽,如飛蛾撲火般奮不顧身。
我想,我們彼此這樣相愛,盡管愛那麼痛。
二零零六年,春天開始的時候,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從此,我幻想著有一天能穿上潔白的婚紗,站在蘇陽的身邊,含笑回答,“我願意”。
春天將盡的時候,我等到了,蘇陽本科畢業。
他並沒有實踐諾言,他對我說,他想有更遠大的前程,他想給我更美好的生活。
我看著他,有一刻的遲疑。
他的眼裏閃爍著期望,“霜霜,你也不想我一輩子就隻做個小小的上班族吧!”
我把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跳沉穩有力,我覺得安心,我說,“好,我等你”。
蘇陽,你知道,我這樣愛你,怎麼會忍心拒絕你的請求。
蘇陽開始攻讀碩士,他呆在學校的時間越來越長,而我開始莫名其妙的憂慮和緊張。
我不止一次地從噩夢中驚醒。夢裏未成形的嬰兒,哭著鬧著叫我媽媽。
我低下頭,為自己感到愧疚,我這樣自私,對不起,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