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玉琳琅總是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裏總是浮現金寡婦那幾句話,想著那個米鋪,又想起爹娘來,天將亮時,她總算迷迷糊糊入睡,睡夢裏,總有個人影在她跟前晃著,模模糊糊地叫人抓不住,場景轉換極快,一下子又跳到上一世時,她的脖子掛在繩索上踢騰,那個救下她的男子清清冷冷的聲音,沉靜地讓人心安,再轉換,便又夢到那年在山上被野山豬圍攻,那野山豬獠牙猙獰,張開嘴便要咬她,這一回她卻沒暈過去,而是看到一個人飛快地將她拉開,自個兒卻被野山豬踏在腳下。
她哭著撲上去,想要看看那個人的臉,卻一下子驚醒過來,摸摸額頭,竟是出了一身冷汗——那張臉沒有五官,壓根看不出是誰,反倒教人驚悚。
“宋正……”她喃喃自語著。
看看外頭天已大亮,一時覺得口渴,挨到桌邊才想起來,對啊,卯時小滿得跟著宋正去習武呢!也不曉得情況怎麼樣了!
天香打了簾子進屋來,見她急急忙忙換了衣裳要衝出門的樣子,趕忙道:“小姐別急,少爺已經跟著宋大哥去後山了!”
“去後山做什麼?”玉琳琅身形頓了頓,又問,“小滿準時起床了?”
“哪兒能呢!”天香笑道:“少爺年紀小貪睡,卯時我去喚他起床時,他還嘟嘟囔囔不肯起,結果宋大哥進屋來,二話不說就把他被子給掀了。宋大哥沉下臉來,氣勢著實嚇人,小滿少爺話也不敢多說一句,老老實實換了衣裳,結果剛剛出門,宋大哥便讓他帶著斧頭上山去了!”
“這大冷天的上山幹嘛去!”玉琳琅驚訝道,天香搖搖頭道:“這我可不曉得,不過他們倆出門時可沒吃飯,我瞧宋大哥挺嚴厲的模樣,也不曉得小滿少爺受不受地住!”
“這樣……”玉琳琅踟躕了片刻,到底不放心,道:“你把早飯備好,我給他們送去!”
天香爽快地應下了,玉琳琅還要說話,隻聽外頭有人低聲問張媽媽:“不知玉小姐起了麼?”
玉琳琅趕忙打了簾子出門,隻見周子安笑盈盈地站在門外,身上換了一件墨色長衫,外頭披著紫色的大氅,帽子上是一圈白色的兔毛,攏在他的脖頸處,越發顯得他皮膚白皙,貴不可言。
見了玉琳琅,他臉上揚上笑意道:“玉小姐醒了?”
看玉琳琅今日,是一身淡紫色交領直袖長襖,外頭罩著一件月白色輕紗,他眼睛不由一亮,心道玉琳琅今日穿的衣裳竟與她同色,這就簡直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心中不由一喜,眼睛不由自主飄向她的頭頂,見她依舊簪著平日裏那根蝶戀花的銀簪子,眼神卻又一黯,麵上假做無意,道:“玉小姐怎得不戴那蓮花簪,那蓮花簪配小姐今日這身衣裳,最合適不過!”
玉琳琅怔了怔,心道怎麼一早便有些心神不寧,竟是忘了那簪子!昨個兒睡覺前還想著今早要還給周子安呢!她忙道:“那簪子……”
話未完,周子安像是意識到什麼,趕忙道:“姑娘莫不是不喜歡!?”
玉琳琅趕忙搖頭:“沒有!”還要解釋,周子安已經揚上笑意道:“姑娘既然喜歡便留下。若是哪日心情好,便簪上讓我也瞧瞧……這俗語說得好,十年修得共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看這塊玉啊,當是苦練了千年才得此機會能簪在小姐的頭上,陪伴小姐左右,小姐可別辜負了它這般努力才是!”
“這……”玉琳琅不由莞爾,這還能這麼比喻?這人,真是逗,沒有半分架子,細想起來,當真不像她曾經見過的那些衣冠楚楚的貴人!見他情真意切,這推拒之詞再也說不出口,想著索性收下,等哪日有機會,再行還禮便是,嘴上便應著,“出門急,一時忘了換上。昨兒個也沒來得及好好謝謝周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