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6月28日的晚上,我見到了胡點點。這是在北京朝陽區金地國際花園某個接待大廳裏。當晚有一個關於張馳《我們都去海拉爾》的作品朗誦會。胡點點是個很高挑的年輕女子,她和那些被稱作美女作家的尹麗川、趙波等人一塊來的。我和胡點點是老鄉。我們談的話題多是彼此熟悉的山西呂梁一個叫作離石小城的種種故事。一人一份由主辦單位免費提供的自助餐,大家都很開心。一個叫西波的小子和我們也是老鄉,他在北京當槍手。胡點點說她初中在離石一中念的,高中轉到了賀昌中學。她一直夢想能考入北京電影學院、中戲抑或廣院。高中畢業以後,她在省城太原讀了一年藝校,還不是正式學生,後來才考上了北京廣院,學的是國際新聞專業。我對廣院並不陌生,因為我現在的住所離廣院不遠,偶爾把朋友帶到那裏的溢香苑吃飯。我和胡點點就是那次在崔健來廣院小禮堂演出時認識的。那次,我除了和一位叫穀禾的詩人朋友以外,還多餘出一張票。我一聽她是老鄉,就把票送給了她。所以,胡點點在金地國際花園那麼多人中一眼認出了我。李毛毛!她旁若無人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她後來向我講述了許多關於她的網戀故事,直到很晚才離開那裏。胡點點點燃了一支煙,開始了她的敘述。
“小毛驢,快快跟我回家吧!”
我是在離石認識了第一個網友。說是認識,其實在開始並未見麵。隻是在網上發過彼此的照片。我讀高二時,班裏男生不叫我的名字胡點點,而是叫我阿凡提的小毛驢。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樣叫我。不過,我一點也不生氣。我喜歡阿凡提的故事。初中的時候,我就迷上了網吧。我認識的網友真名叫武珞,網名高又壯。他不是本城的,人在太原開一家房地產中介公司。我對他說班裏的那些男生,都叫我小毛驢,為什麼會這樣呢?高又壯卻說,好,很好,他也喜歡阿凡提的小毛驢。你知道張果老倒騎毛驢的故事嗎?新疆喀什的小毛驢也挺可愛的,阿凡提也是騎在小毛驢身上才有了更多智慧的。他說他喜歡我,他喜歡人們叫我小毛驢,並由此有了一句口頭禪:“小毛驢,快快跟我回家吧!”
前一陣子,F4成員言承旭在新疆喀什拍攝百事廣告。在大批娛記的追蹤下,由香港經成都、烏魯木齊,再轉機至拍攝地點喀什古城。當時,我也去了。我對李毛毛說,走訪特色建築物、小攤檔,參觀手工藝製品器店,還向當地居民了解一些文化和風俗。言承旭在集市上看中了一頭小毛驢,我抓拍了幾張照片。在貿易市場上,所有攤主就像被施了定身法,都看著言承旭呆住了,還有一些少女追星族們跟著他挑東西,並且還幫他砍價。一個俄羅斯望遠鏡,由400元成功砍到100元。
在我上高二的時候,就是F4的追星族了。《流星花園》在地方台上播了一半,就被停播了。我在網上和高又壯還交流過對F4的看法。當時,我對停播《流星花園》的做法義憤填膺,而他相對於我又平和一些。他知道我在網吧,快到晚上11點,他總是說:“小毛驢,快快回家吧!”
我真不知道高又壯真實的樣子,照片是不算數的。他說他長得真的是高又壯,一點也不虧待自己的這個網名啊!忙完一天的功課,上晚自習時我便溜跑了。我從學校圍牆上翻出來,總是去附近一家網吧。白領也好,民工也罷,隻要高又壯是男人,是男人都喜歡在聊天室裏夾雜一些關於一夜情的話題,將“性”當作一種補藥。高又壯不把我當作那種通常意義上的小女生,他相信將自己的一夜情說出來是和我這個哥們(他把我當作了哥們)分享甜蜜,同時也是自身是否具有魅力的一個主要標誌。
然而,我的表現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我完全被他的大膽袒露和厚顏無恥嚇住了。我老半天坐在電腦前,打不出一個字來。
你怎麼了?他問。
我強作鎮靜,說,沒什麼。
我以為你下線了。你覺得我虛偽嗎?我是不是有些變態?要不然,我就是有意讓你覺得我生猛海鮮威力無窮!我在瞎扯淡!對不起!
沒關係!我給高又壯又打了許多話,表示對一夜情早有耳聞的意思。說實話,我必須承認一夜情和男女之間的某種投機心理有關,大家都想瀟灑走一回,盡情賭一把。結果呢?一夜情如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在現實麵前,一夜情隻是海市蜃樓,什麼也抓不住,反倒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賠了夫人又折兵。眼前的電腦外殼,讓我覺得一切就像是在做白日夢。我把初三早戀的故事講給他聽。
他迫不及待地問:是你的一夜情嗎?
我說:“差不多吧,比一夜情還要短,但對我的14歲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那個男生名字叫霍舉。他和我一樣,成天泡網吧。每次翻學校的圍牆,我都踩他的肩膀。那時,我還不認識高又壯。認識高又壯,已是我16歲時候的事情了。
網絡真是一個讓人不忍撒手的好東西。它填補了我精神領域的一些空白。尤其在霍舉的引領下,網絡抑製了我內心的狂亂與不安,就像在大熱天裏吃西瓜抑或吃冰淇淋。
我當時已經對網上那種虛擬的愛情生活充滿了朝聖般的向往。我的網名叫古月劍琴,但沒人理我。我打字速度太慢。霍舉是一個高手,打起字來風馳電掣,沒有人能趕上他。
霍舉說,在網上,我們是自由的,完全沒有老師和父母的監管,可以隨意發信,也可以像所有大男大女們一樣戀愛、結婚,也可以生無數個小貝比,不用搞計劃生育。當然,這一切都是在虛擬中進行的。你可以想象自己是中國古代第一位女皇帝武則天,可以讓天下的男人們都拜倒在你腳下,結婚和離婚比衝涼都容易,虛擬世界裏的美男們任你網。可惜在網上還沒有一個能看上眼的。直到認識了高又壯,才又一次墜入情網。
我承認霍舉是我最早的革命同誌。他的赤膽忠心讓我感動的涕淚交流。一次,校長帶人查房,不知誰走露了風聲,我和霍舉被堵在了操場後麵廢棄的鍋爐房。兩人沒命地奔逃,校長親自打著手電筒追來。我兩腿直打抖嗦,幾乎就要癱坐在地。霍舉把我舉上了牆頭,讓我快跑。我讓他和我一起跑,而他不,他說來不及了。他當時顯得很鎮靜,像極了電影《洪湖赤衛隊》裏經常做地下工作而為了掩護自己的革命同誌英勇犧牲的那個白軍副官。霍舉挨了重罰,停課檢查,而我則安然無恙,逃脫了懲罰。
這次事件之後,我安分守己了一些日子。但過了不久,我又故態複萌。霍舉又一次讓我踩他的肩膀,剛上去,立足未穩,就摔了下來。
你怎麼了?
我,我……沒什麼,隻是站不起來。
沒傷筋動骨吧?
其實,網吧對我來說已不是最重要的了。對於一個14歲的小女生來說,身體的瘋長,第一次的例假,已經讓我在性方麵成熟了。
我隻知道我躺在霍舉的懷抱裏幸福極了!我深切地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但我努力克製著自己的衝動。
霍舉換了一個人似的。我竟然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把我的後裙拉鏈拉開了。他像一個巨型嬰兒般不停地用嘴吸吃我的奶頭。我覺得他更像一隻野性卜足的小狼崽。他的口水把我的兩個小奶頭都濡濕了。他左一下右一下不停地吮吸著。我在天旋地轉中幾乎暈倒在他的懷裏。
這是陽春三月的一個夜晚,我躺在霍舉的懷抱裏,渾身癱軟。
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就像列寧在十月革命前對他那些看不到革命前景的、意誌薄弱的布爾什維克同誌說的那句話:“要麼現在動手,要麼永遠別動手!”
當時,我看到霍舉就是列寧那樣的堅定眼神。
我豁出去了!
霍舉剛開始沒有明白過來。他猶豫不決、患得患失、不知所措、手忙腳亂,而後來他就瘋了!
天要塌了,海要漏了。狂風大作,我在巨浪一次次有力的拍擊聲中變成了鬆軟的沙灘。我胸口發悶,渾身顫栗,緊緊閉上眼睛。我的手無力地攤在一邊,任由霍舉在動作,不停地動作。突然,我感覺到他在抽動中一用力,便啊呀呀地大叫了一聲,全身一繃緊,便又濁浪濤天,我如同一葉偏舟在黑夜裏迷失了方向。天已完全黑了下來,我一下子如同死過去一般。
網裏沒有金太陽
我看到胡點點的手指有些打顫。手指間的煙卷早就熄滅了。她用叉子紮了一塊餐盤裏的水果色拉。她從小就喜歡吃水果。西波是臨時被人招來為這次活動幫忙的。他問她:是不是再來一份?她說夠了,一點胃口也沒有,而且我正在減肥。人們好像來得差不多了。詩人簡寧是主辦方負責人,忙得不可開交。在燈紅酒綠中,胡點點與霍舉的故事已經恍若隔世。她說在太原的那一年,對她後來的生活影響很大。窗外是樹木和草坪,黑暗中有一些城市的燈光在閃爍著,反差強烈。人生有時也是如此,隻是讓你在撲朔迷離中辨不清方向。
與高又壯比起來,霍舉還算不上一個真正的網蟲。霍舉常常因為囊中羞澀,還得我來支助他。沒有金錢做後盾,讓我在那次翻牆事件之後,陡然清醒過來。霍舉的父母是流動攤販,批發賣衣服,日子過得節儉。“幹得好,不如嫁得好!”以往聽別的女生這樣說,我還真有些不以為然。對於我來說,現在“嫁”還為時過早,但一定要有個出手大方的傍家。僅就這一點而言,霍舉的條件顯然不行。霍舉見我不理他了,便問原因。“為什麼?”我一開始不正麵回答。我不想傷他的自尊心,隻是說不合適。後來,他追的沒辦法,我才說:“你滿足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