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驍關
流州督軍嚴鄭睡得正香,這真是個鬼地方,棉被上壓了一張狐狸皮拚成的毯子還是覺得冷。他的家眷都在青州,堂堂督軍身邊連個暖被窩的人都沒有。好在還有幾個月他的任期就滿了,哥哥嚴郊已經答應替他打點,升遷雖然不行,調任一個好點的地方還是可以的。
他縮成一團抵禦寒冷,剛睡著一會兒,門外便傳來低低的聲音:“大人,大人!”
嚴鄭沒動,那聲音又加大了幾分:“大人!”隨著聲音,家仆掀開棉布簾子走了進來,走到床邊又叫:“大人,醒醒!”
棉布簾子一掀,冷風暗器一般撲了進來,嚴鄭惱怒地叫起來:“什麼事?”
那個家仆賠著笑道:“今天值崗的軍奴有事要報告大人。”
值崗的軍奴意味著流州各階級的最底層,根本沒有和嚴鄭說話的權利。
“讓他給我滾回去,有事明天讓他的隊正來說。”嚴鄭縮回被窩裏,要不是太困懶得說話,他這就想給這個軍奴一點顏色看看。
王庶在督軍府前等候了很久,才有一個衛兵走出來,不耐煩地說了一句:“督軍大人說了,有事明天報告你們隊正,讓他再上報。”
王庶急道:“這位大哥,小人真的是有緊急要事,能否請你再通報一聲?”
那個衛兵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剛才這個軍奴極力巴結,說了很多好話,他礙不過情麵才替他上報。大人身邊的家仆擺給他的臉色比這還難看呢,還通報,找罵嗎?
王庶心急火燎,反複哀求,那個衛兵心腸比較軟,終於還是被他打動,冒險又進去了一次。片刻,此人一邊臉上帶著一個通紅的巴掌印回來了,也不廢話,用能殺死人的眼睛瞪了王庶一眼,斷喝一聲:“滾!”隨即一腳將王庶踹了出去,砰的一聲關上門。
王庶在門外徘徊一陣,實在不得入內,他思前想後,把心一橫,向流州城門跑了過去。
西瞻人若是真的來了,目標應該是驍羈關,稟告嚴鄭是希望他能點起狼煙,給驍羈關守將示警。但是別說自己見不著他,即便見著了,嚴鄭會不會相信自己一個小小軍奴,王庶一點把握也沒有。可是就這麼放任事態發展,王庶又怎麼也放心不下。終於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自己連夜去驍羈關報告,這當然不像狼煙那麼快,但也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了。
流州督軍嚴鄭這晚的覺睡得真不好,被莫名其妙地吵醒,此刻剛剛睡著一小會兒,門又被推開了,嚴鄭猛然坐起,吼道:“把他給我宰了!”
進來的衛兵嚇了一跳,趕緊道:“是,大人!我們已經派人去追,抓到一定就地格殺。”說罷行個禮,狼狽地往外跑。
“等等!”嚴鄭這才有點清醒,“追什麼人?發生什麼事了?”
“大人!”那衛兵結結巴巴地道,“剛才一個軍奴夜裏要出城,說是奉了大人您的命令,小人們認得他是今夜崗哨的王庶,剛剛交了牌子回來的,怎麼又要出去?於是攔住檢查,誰知這小子突然出手打倒兩個人,衝出城跑了。他速度很快,弟兄們追不上,城關命我來請示大人,是不是調弓弩隊射殺?”
“一個逃奴,射死就是……”嚴鄭倒回被窩,突然又一下跳起來,“等等,你說他叫什麼?”
“王庶,和張二兩個是今夜的崗哨。”
嚴鄭抹了一把臉,道:“讓騎兵去追,一定要抓回來,可以射胳膊射腿,但是不要傷他性命。切記,他不管是跑了還是死了,你們都別活著了。去啊——”他的眼睛瞪得溜圓,嚇得那士兵麵色如土。
嚴鄭清醒了不少,多虧聽清楚了這個名字。要是別人還好辦,偏偏是這個燙手的山芋王庶,從接手這個軍奴,嚴鄭就知道不簡單。上頭給他的命令有兩個:一、別讓他的日子過得舒服;二、別讓他真的受到傷害。
雖然他不知道王庶是什麼身份,但是京都專門派了一名官員和幾百士兵押送此人,這些人看守他十分嚴密,卻對他保持著一定的客氣,哪一個流囚得到過如此待遇?
嚴鄭事後請教哥哥嚴郊,嚴郊聽了也覺得十分奇怪,但是製止了嚴鄭想要向上麵打聽王庶身份的想法。他說:不該問的不問,什麼都知道了不一定好,上頭要你怎麼做你照做就是。
所以王庶這半年多來,幹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但是卻沒有遇到過一次危險,偶染風寒也得到了良好的治療。嚴鄭清楚地知道,這個人絕對不能殺了,但是也絕對不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