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舒服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在灶邊不斷忙碌著的母親，無聊的問道，“媽，你怎麼知道我昨天要回來啊，我好像沒有說過吧？”“她當然不知道了，”父親從內屋走出來，“你平時連句話都沒通過，她怎麼可能知道？隻是她每天都在那裏等你，恰好你昨天回來了罷了，她也是算好了日子的，這幾天每次做好晚飯都要在村口那棵樹下瞅幾眼才罷休，不到天黑，她是舍不得回來的。”“大黑，你跟孩子說這些幹啥？”母親似乎微微瞪了父親一眼，又順勢加了一把柴火，“小黑啊，這外頭有些涼，你還是做裏屋去吧，媽做好了飯就叫你。”“不用了，我不涼。”我朝母親一笑，或許是江軍的事情讓我有了一些感觸，我對母親也格外的珍惜起來，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再也見不到了，“媽，你別管我，我沒那麼怕冷。”“你呀，”母親笑了笑，“你這個性子學足了你爸，倔強的很，還死要麵子，行吧，你要待就待這兒吧，懶得管你了。”父親走過去，輕劃過母親白了的頭發，眼中滿是心疼，父親一把把母親從灶台上拉起來，自己過去擺弄起來，“芸兒啊，這冬天了，地裏也沒什麼事情，家裏的事情就讓我來吧，你也歇歇，別待著了，這點事情我來。”母親看了父親一眼，眼中的表情誰也看不懂，“老黑，你也歇歇，忙活了一年了，再說了，這家裏的事情本來就是我們女人幹的，你平時又不讓我下地，難道你還真打算把我當菩薩供起來啊？”父親也笑了，哄哄的火光印在父親的臉上，“沒事，芸兒，你帶孩子進去歇歇，我來做飯，放心，馬上就好。”母親拗不過父親，拉著我進了裏屋。母親讓我站在原地等一會兒，她走過去翻了一陣子，不一會兒翻出一件棉襖來，“來，小黑，試試看，這還是你爸爸以前穿的，我把它拆了重新做了一遍，改了一下尺寸，來，你看看合不合身。”這是我才注意到母親的手上多了許多細小的傷口，我忽然就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最近的我似乎變得特別矯情，胖子對我的影響還是很大的。母親似乎也發現了，趕忙把自己的手往後縮了縮，朝我幹笑著，我連忙把棉襖小心翼翼的穿上，看了一會兒，“媽，很合身呢。”母親這是才露出幾分滿足，幾分自豪，我的心猛地一抖。原來我的母親竟然是這麼容易的滿足，她僅僅是為自己的兒子做了一件合身的衣服，今次而已，但就是這樣，她就已經很滿足了，這就是母親吧，我心裏想到。我別過頭，抹了一下眼睛，生怕淚水一下沒止住就掉落下來，砸的臉龐疼痛。父親忙活了好半天，然後從後頭探出頭來，叫我們出去吃飯了，我把棉襖脫下，放到我的房間，“媽，這件棉襖，我等到學校再穿吧，行不？”“隨你，”母親摸了摸我的頭，“小黑，走，你爸都做好飯了，別讓你爸等久了，我們趕緊過去。”晚飯後，我洗了把臉就上床睡覺了，母親很自然的收拾起了碗筷，到廚房裏忙活去了。父親拿著大煙鬥，在灶台下麵抽著煙，父親一邊偷看著母親一邊吸著煙，眼裏是莫名的滿足。等一切料理好後，父親趕忙放下煙鬥追了過去，母親不說話，繃著臉坐在灶台下麵，“大黑，拿來。”“什麼？”父親把手背在後頭，佯裝不知。“把你的手拿過來！”母親看著父親，仿佛已經生氣了，但是眼睛裏積蓄的淚水又把她出賣了。父親嚇了一跳，趕忙把手伸出，看著父親的手，母親再也忍不住放聲哭了起來。父親的手上滿是溝壑，就像是田間的那一條條溝似的，多的數也數不清。其中有一道尤其的深，隱隱有鮮血流出，這正是父親今天做飯時被柴火劃出來的傷口，父親小心翼翼的用雙手環住母親，母親卻不領情，掙脫了出來，瞪了一眼父親，然後從後方櫃子裏取出些常用的藥，小心的替父親包紮好傷口。“大黑，下次別再做飯了，這次廚房裏的事情本來就是我們女人幹的，那輪得到你這粗手粗腳的男人來幹，你要下次再這樣，我就……我就不理你了。”看著母親難得的小女人的樣子，父親親了親她的臉頰，賠著一副笑臉，“不敢不敢，老婆大人有令，小人怎敢不從，是吧？”母親忍不住笑了笑，父親趁機一把把母親抱起，然後小心的替她擦去淚水，“芸兒，不哭好不好，我聽你的就是了。”母親假裝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一副不理人的樣子，眼睛卻不自覺的看著父親。在家裏的日子確實有些無聊，還不如在學校裏那麼踏實，或許我們這種前半生一直在學校裏的人出了學校就是這種樣子吧。柱子這貨雖然也很難過，但是他好歹也有個林朵陪著，每天都是一副賤笑。而我每天就不同了，我隻能每天看看雪，數著回學校的日子。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於到了過年的時候，想一想，其實我和胖子是一樣的，除了父母以外都沒什麼親人。母親早早的弄好了肉，在鄉下，過年都比較簡單，幾斤肉，幾條魚，幾隻雞就可以了，雖然不算太好，但對於鄉下人來說已經是極為難得的了，我小時候除了吃母親煮的麵條的時候，最希望的就是過年了。母親是標準的農家婦女，一首紅燒肉做的極好，老遠都能聞到香味，在不知不覺間口水就會流下來，當然，這種事情也就隻有我能幹的出來。我毫無形象的趴在灶台上大吞著口水，母親在一旁搖著頭笑著，眼睛裏有著莫名的寵愛。菜上桌後，父親和母親都隻是吃著旁邊的蔬菜，仿佛他們對肉一點興趣都沒有，隻是看著我一個人在那裏猛吃，我被他們看的有點不好意思，臉微微紅了紅，“爸，媽，你們也吃啊，為什麼光看著我吃啊。”“鍋裏還有，你慢慢吃，還夠，”母親摸了摸我的頭，“我和你爸等會兒再吃，小黑，你多吃點，吃飽。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會長的很高，到時候，就有好多姑娘擠破門都要嫁給你呢，趕快吃。”我沒有做聲，安靜的吃著，隻是再也舍不得吃肉了。吃完後我悄悄從屋裏退了出來，外麵的雪花輕輕的飄落在我的肩上，然後再融化，打濕了我的衣服，我漫無目的的走了好久，走到了村外的沙地裏我才停了下來，一顆不知名的樹正對著我。“各位：原諒我的不辭而別，真的很抱歉。本來說好了要你們送我到火車站的，但我還是提前走了，因為我想了想，我怕到時候見了你們我就再也舍不得走了。顧老大，不得不說，你的提議還是讓我很心動的，我真的很想讀書，很想很想，然後未來我可能會上一個很好的大學，能夠看到外麵的世界。爸爸對我說過，你要踩在別人的肩膀上才能看見遠方的城市，讀書是你唯一的出路了，要不然，你很可能會被別人踩在腳下做墊腳石，且永無翻身之日。時至今天，言猶在耳，然而他卻……好了，不說這些讓人難受的話題了，換個話題吧，嗯，顧老大，雖然你總是欺負我，但是我知道你的心還是很好的，我真的很羨慕你啊，謝謝你，你在我心中永遠都是老大，永遠。王征生，我們六個人中，除了顧老大以外就屬你年紀最大了，當然，也就屬你最好惹事。你上次在校外和那個滿身刺青的家夥打架時我就在你後麵，可惜我天生膽小，沒有能幫到你什麼，也幸好，你打架時也有一套，我看到那個家夥被你打的出鼻血了呢，不過，你最好還是不要去打架了，萬一哪天打出事來就不好了，再有，我為那天沒有幫到你而抱歉，對不起，我真的很膽小。王居生，玩笑哥，你是王征生的親弟弟，很難想象，你們兩兄弟的性格差距那麼大，我有時候甚至會懷疑你們到底是不是親兄弟。玩笑哥，說實話，我挺討厭你的，你這家夥不論什麼時候都能哈哈大笑起來，笑的沒心沒肺的樣子，讓我看了都有猛揍你一頓的衝動，不過我也承認，你是我的好兄弟，沒錯，兄弟，不求同年生，但求同日死。徐柱，要說寢室裏最蠻橫的就是你了，哼，老是欺負人家，不過，還是要謝謝你。你這人雖然看起來蠻不講理，但卻最講義氣，上次你把生病的我一路背上了醫院，昨天晚上你又把我從醫院裏背了回來，真難以想象，這麼小的你哪來那麼大的力氣，要知道，我可是很重的。嗯，說起來，你跟你的那個花花倒是有的一拚啊，說到花花，我又想起來，你們要是結婚的話一定要通知我一下，我好給你們準備紅包啊，哈哈－－－李安，小黑，嘿，你這個家夥可是我們六個人裏麵最……嗯，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似乎太過自卑了一點，兄弟，別介意啊，其實仔細想想，我們這些人似乎都有些早熟了，真不明白，你一天到晚哪來的那麼多**。你要是真喜歡江雲那你就去追唄，追不追得到另說，但你要是不追，那肯定就沒你的份了，雖然你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是有點醜，但也不算太醜，沒關係了，兄弟上吧，你是最棒的。好了，各位兄弟，該說的差不多都說完了，雖然我們六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還沒超過半年，但在我心裏，你們已經是我的兄弟了，那一句話怎麼說來著？臭味相投，對了，我們就是臭味相投，這句話還是黃老師教我們的呢。真的有點舍不得你們，舍不得這個學校，要知道當初我考上一中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氣呢，可是，天不助我啊。馬路上那麼多的人它不撞，卻偏偏……唉，跑題了，說著說著就說到這兒了，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心中始終過不去這道坎吧。其實，去上海是我早就做好了的決定，隻是實現的方式不同而已，當初我爸對我描述過那邊以後，我就對它充滿了向往。在我的計劃中，我是打算通過我自己努力學習，然後盡量考上那邊的大學的，此時，雖遭此變故，但是我仍然要去，哪怕我去了也隻是處在那邊的最底層。父親說，讀書是唯一的出路，我就偏不信了，總有一天，我要爬到這個社會的頂端，當初撞我父母的那個人跑了，我要把他抓回來，讓他跪在我的父母墓前道歉，嗯，似乎又說遠了，顧老大，當初你給我的錢我都記得呢，等兄弟我在商海闖出來後，我就買一輛大大的汽車開過來接你們，帶你們去周遊世界，再見了，各位，請你們一定要記住，曾經有一個胖子是你們的兄弟，這就足夠了，再見。江軍”厚厚的紙張在我手裏被擠壓成了一團，胖子走前留了一封信一直放在我這裏，他們都不願留著，估計是怕引起自己的傷感吧。雪花的分量越來越重，雪下的大了起來，我的頭發被白色的雪花包住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我把團成團的紙展開，在裹好放在心口上，想用我心口上的熱度去溫暖它。莫名有股情緒突起，用力一腳踹在樹中央，大片大片的雪花向我砸過來，樹啊樹，此時的你是不是很討厭我，我這算是欺負你了吧？飯後，母親照例從廚房端出來一碗肉，似乎有些不安，看到我沒吃，心中的不安更甚。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似乎是母親的一種天生的直覺吧。似乎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母親用力緊了緊手指的碗，仿佛在做一個神聖的決定，腦海中在丈夫和兒子之間跳來跳去。父親照例坐在後麵的青石板上一口一口的抽著大煙，眼中有著說不出來的滿足，母親走過來，像變戲法似的端出一碗肉，遞到了父親的麵前。“大黑，趕快趁熱吃了，我給你留的。”父親放下煙鬥，正要看母親時，母親卻低下頭，從衣裙上掏出一把草藥來，小心的替父親換上，然後用一塊白色的布給父親纏住後，母親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一抬頭，卻發現父親眼神灼灼的看著她。“芸兒，來，我一個人吃不完，也吃不習慣，還是你陪我一起吃吧，我聽省城的人說，夫妻之間經常會過一下二人世界什麼的，也就是隻有夫妻兩個人在一起的。正好小黑這會兒出去了，咱們夫妻倆也體驗一下這二人世界的日子。”父親說道。母親順從的坐在了父親的腿上，接過碗，夾起肉來喂著父親，父親再接過來，喂一下母親。就這樣，足足花了一個小時才把這半碗不到的肉給吃完，吃完後，兩人的眼睛裏全是滿足。“大黑，跟你說件事，”母親有些猶豫的說道。“嗬嗬，說吧，和我還有什麼不可說的。”“大黑，我的胸口這邊這兩天一直疼得厲害，也不知道是出什麼毛病了。你回頭把鄰村的王中醫叫過來，讓他給瞧瞧。”“哪裏疼？”父親一臉的關切，“你也真是的，早點和我說啊。回頭我帶你到省城裏麵去，等年後山裏解凍了，到省城的大醫院去看看，可別落下什麼毛病。”“嗯，都聽你的，”母親把頭埋的更深了些。我回到家時，又是快到晚上了，中午吃的都差不多消化了，母親看見我，連忙招呼我過去，我一看，是我中午沒吃完的肉。“媽，你幹嘛不吃呢，我說了我吃不完啊。”“傻孩子，媽在灶上還留了一碗，我和你爸分著吃了，這些是專門給你做的，你趕快吃了，這種東西不要留過夜，過夜了就不好吃了。”母親笑笑。我接過碗，走出去，想了想，奔向了父親，“爸，媽說讓你把這個給吃了。”“嗯？”父親略帶疑問的看了我一眼，“這不是你媽給你留下的嗎？怎麼拿這裏來了？”“不是，爸，你趕快吃吧，”我連忙搖搖頭，“這是媽留給你的，我的還在灶上呢，這是媽讓我拿給你吃的。”“哦，”爸這才把碗接過來，碗裏的肉並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