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獨年(1 / 3)

厚實古樸的大門上,雕著精美的花紋,一道有一道的花紋交叉相錯構成一幅美麗的圖案。門口還放著兩個大石獅子,水泥塑成的眼睛裏有著一股莫名的神采,比真獅子還要神氣幾分。他走到大門前,輕輕的敲了敲門,按了一下門鈴,然後是一陣漫長的等待。嗯,自己有多久沒有來過這裏了?或許連自己都不記得了吧,但是當自己站在這個門前的時候,心裏還是會有一種莫名奇妙的熟悉感,或許,或許僅僅是因為這裏是自己曾經的家吧,嗯,曾經是。冬日的陽光照在人的身上有些暖暖的,讓人有股想要睡覺的欲望,可是這股陽光你迎上去看的話還是會刺目的。或許,那冬日的陽光就如同衰老的雄獅一般,威風不在,但是它的尊嚴還是不容人挑釁的,不容許任何人的觸犯,哪怕是一分也不行。門被打開,他呼出一口氣然後從容的跨過去,最後停住。台階上坐了一個人,很熟悉,眯眼睛的神情也很熟悉。“等我?”他輕輕的吐出兩個字。她抖了抖身上的大紅袍子,打開半眯著的眼睛,卻不看他,徑自拿過茶杯要喝口水,卻發現茶杯已經空了。她搖了搖頭,把茶杯放回原處,輕抬了下眼皮,“你來了。終於還是來了,怎麼,你不是嫌棄這裏很髒,容不下你嗎?”他皺了皺眉,拿過茶杯給她裝滿,“嫌,但是我今天有事情要請你幫忙。”“哦?”她眯起眼睛,恢複起自己的神情,但是眼底深處已經露出幾分笑意,隻是她把這份笑意掩飾的極好,哪怕是近在咫尺的他也未曾發覺,“難得,你要求我?我沒聽錯吧?”“你是在諷刺我?”他挑了挑眉毛,放下茶杯,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怒氣,畢竟他年紀還是太小了,和在商海沉浮了近一輩子的她來比,還是差了很多。“太小了啊,”果然,她歎了口氣,“這麼小的年紀,幾乎可以說是不通世事,真不知道你哪來的那麼多的稀奇古怪的想法。好吧,我的孩子,你有什麼願望可以說出來,我盡力幫你實現。”這種語氣很是古怪,就像是一個上帝看著一個無知的幼兒。“我討厭你這麼稱呼我,尤其是這種語氣。”他低下頭。“嗬嗬,這種語氣又怎麼了,我是你的母親,母親對孩子說話還要什麼語氣,不這樣稱呼你,難道還要我叫你‘顧天華’或者是像你同學一樣叫你‘冬瓜’什麼的,是不是這樣叫你你會更開心一點?”她仍舊是一臉的微笑。“那我該叫你什麼?**?抑或是其他的什麼?”他一臉的挑釁,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冷笑,“像你這種人,要是在古代的話,你早就被處死了吧!”“我的孩子,”她絲毫沒有動怒的意思,保持著一臉的微笑,就像是一個溫柔的母親看著自己撒嬌的小兒,不,這不是就像,而是就是,“你要明白,首先,這是現代社會,不是古代,就算是古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處事方法,這是不一樣的。而且,在現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裏人們可不會看你的貞節牌坊什麼的,而是看你手中的權和錢,錢越多權越大,人們才會越尊敬你。第二,我問你,你口中所謂的貞節牌坊能當飯吃嗎?”“那你就去當**?”他毫不客氣的嘲諷,哪怕這人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你還是沒明白啊,唉。”她揉了揉自己很痛的額頭,順帶不著痕跡的緊了緊自己身上的大紅袍子,“我親愛的孩子,你要明白,你今天來找我要求我幫你,既然是幫你,那我就是有能力幫你,要不然你也不會來找我。那麼,如果我是一名街上行乞的乞丐,你還回來找我嗎?換句話說,要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兒子,我會允許你在我這兒聒噪這麼久?”他仿佛微微明白了一些,眼中多了幾分色彩。“好吧,我的孩子,今天我心情好,我就多教你一些吧,”話中的憐憫語態甚是明顯,她的神色前所未有過的疲憊,但仍是一臉笑容,“好的,孩子,我們現在回到剛才那個問題,既然今天你來了,看你時間也不是很擠的樣子,我就和你多說些吧,省的你說我沒教過你。還是剛才那個問題,我問你,貞節牌坊能當飯吃嗎?”縱然明白,但還是想了會兒,他搖了搖頭,“不行。”“很好,你終於明白了一個最基本的道理,”她似乎想要咳嗽,不得不停了一下,過了會兒緩過來了才開口,“孩子,這個世界,你抱著一塊貞節牌坊證明不了什麼的,人們更不會因為這個給你飯吃。在這個社會,那種東西作為誇耀還是可以的,但是對於我們來說,要想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這種東西對我們來說就是可有可無的,這就是這個社會的生存法則。良禽擇木而棲,這是千古以來不變的道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所說的都是正確的,盡管很偏激,但是正確,適用。”他歎了口氣,沒有說話,或許他真的明白了一些,或許真的隻有進入到社會才能體驗到這個社會的淒涼、無奈和辛酸。“看見那條狗沒有?”她把手指向門口,在門口石獅子的下方正趴著一條醜陋的狗,“三天前,它流浪到這裏,我看到了,於是我讓人給了它一些食物,於是它便留了下來。狗自古以來便是忠誠的象征,但是它所忠誠的也是第一個給它食物的那個人,或者是對它好過的人,哪怕你從此再不給它食物,它仍然不會背叛你,但是人就不一樣了,你當初憐憫過的人轉過頭來為了某種利益就有可能對你拔刀相向,與你互通秦晉的人為了利益也會和你反目成仇,這就是人與狗的最大區別,狗不知道錢的重要性,但是人知道,狗隻知道感情,而人的眼裏或許隻有利益。在人的眼裏,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而利益,永遠是活下去的理由和支撐。”“我,或許真的明白了。”他歎了口氣,“不過我今天來找你可不是為了這些的,我是真的有事找你,至於其他的,過去了就過去吧。”“嗯,確實,我忘了,今天的我似乎確實有點話多,”她搖搖頭,似乎對自己的這種行為很是不滿,可是在她的眼角深處流露出的卻是一股深深地悲傷,看著眼前這個自己的孩子,她從心底裏感到不舍,語氣不自覺的軟下來,“說吧,到底是什麼事,說出來我看看能不能辦到,如果能辦到,我絕對不會推辭。”他臉紅了紅,“我想,找你,借點錢。”短短的幾個字卻花了好幾個語氣。“好的,”她回答的很是迅速,仍然笑著,她好像就是笑不夠一樣,“不過既然你都是說借了,那麼借東西是要寫借條的,你寫個借條吧,就算是一種憑證吧。”他鬆了口氣,他都已經做好了被她嘲諷的準備了,沒想到,竟然這麼輕易的就完成了,這不是她的風格啊。他心中莫名的閃過一絲古怪的念頭,自己一邊嘲笑她是**,可如今卻要來拿**的錢,這似乎有點諷刺啊。他努力的甩掉這些念頭,“你是在懷疑我的信譽嗎?”“不不不,我的孩子,”她笑的更慈祥了,“是你自己剛剛說的借,你要是直接管我要我就不要你寫借條了,既然是借,當然是要借條,雖然你是我的兒子,但這是基本規則,我也沒辦法。”他似乎有些惱怒,一把拿出紙筆,快速的寫好了一張借條。她笑眯眯的接過來,轉而一陣皺眉,“你要這麼多錢幹什麼?”“我的一個同學的父母被車撞了,現在急需用錢,”他嘴角動了動,眼中的悲傷無法抑製的透露出來,“你放心,我一定會還給你的,因為我現在實在想不到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會借我這麼多的錢。”“你明白就好,”她看了他一眼,“你的同學?”“是的,”他堅定的點點頭,“很好的朋友。”“好吧,”她把借條當寶貝一樣的收好,放進自己的上衣口袋裏,然後讓人取來一個大箱子,遞給了他,“拿著吧,不過,看在錢的份上,能陪我說說話嗎?你真的是好久沒有來過了。”他用力咬了咬牙,“這恐怕不行,我的好朋友還在等著我,下次吧,下次陪你喝一場。”她眼裏閃過一絲失望,歎口氣,“罷了,那你下次再來吧,好了,你走吧,我累了,休息會兒。”他奇異的看了她一眼,腦中忽然閃過一絲念頭,卻沒有抓住。想了好久,他才轉身離去,走到門口說了句話才徹底走遠。“你今天說的話我已經明白了,下次,下次我放假我過來找你,到時不醉不歸。”她眼中的是我被興奮所代替,高興地抖了抖自己的大紅袍子,甚至把大紅袍子甩到了地上也不知道。“哈哈,很好,很好,一個孩子,一個孩子而已,終究是我親生的兒子啊!”她甚至想手舞足蹈起來,隻是氣力終究不繼摔在了地上,她略顯蒼老的眼角擠出了幾顆碩大的眼淚,雙手用力的扣住地麵石板上的角,“兒子,兒子啊!”一句話仿佛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感,更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這一去,何時才能同醉?等到顧天華拿著錢回來時,胖子已經醒了。胖子兩眼無神,呆呆的望著光滑的天花板,厚重的脖子用力地仰起。顧天華看到他這個樣子也不好說什麼,拿著錢去找醫生了,等到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以後,天已經完全的黑了下來,諾大的醫院裏頓時充滿了一股陰森的味道,而胖子還在仰著頭,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怎麼辦?”我和大家對視一眼,小聲的說著,“要不要把胖子叫住,現在都已經天黑了。”顧天華走了過去,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胖子,走吧,天都黑了。”“天黑了嗎?”胖子回過神來,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依然保持著向上看的姿勢,“天黑了,黑了,我怕天黑。”王征生兄弟微微一愣,王征生順勢挨著胖子坐了下來,“天黑了,你怕什麼?”胖子沒有動,“怕黑。”王征生呼出一口氣,把語氣放柔和了幾分,“為什麼怕黑?”“黑了,我就看不見你了,”胖子的眼睛瞬間濕潤,頭終於低了下來,臉上的表情近乎麻木了,“黑了,我就看不見你了,就沒有人會牽著我的手陪我走,我怕一個人,所以怕黑。”王征生明白胖子口中的‘你’多半是指他的父母,所以他很明智的沒有再問,隻是換上了更溫柔的語氣。“那我陪你好不好?我也怕黑,我們一起,你牽著我,我也牽著你,這樣我們就都不是一個人了,就不會怕黑了。”“不行,”胖子抬起頭,目光平視著王征生,眼中有著一絲堅定,“不行,你不是他,你不是他,我隻要他,他不怕黑,我和他在一起也不怕黑,他走了,你怕黑,不行,我怕。”有些雜亂的語序,卻摻雜著無盡的哀傷。柱子聽了在後麵用力地錘了一下牆,眼睛紅紅的,我別過頭去,不忍再看胖子的表情,喉嚨仿佛被什麼卡住了。顧天華抱住胖子的頭,揉了揉胖子的頭發。“胖子你別這樣,你還有我們,我們會陪著你的,好嗎?”胖子隻是麻木的搖著頭,口中仍是兩個字,“不行。”看了看黑透了的天,柱子歎了口氣,走過來,二話不說把胖子敲暈了過去,“胖子,對不起了。”“你幹什麼?”顧天華頓時怒視著柱子。“顧老大,難道你想在這兒過夜嗎?柱子看了他一眼,然後俯下身子,”來,把胖子放我背上,我來背他回去。我們把胖子弄上了柱子的背,然後我們輪流背著胖子回到寢室,由於時間晚了點,挨了樓下老大爺的一頓臭罵。等我們七手八腳的把胖子弄上床後,每個人都累得氣喘籲籲的,我一把就倒在了床上。“胖子到底是有多重啊,爺爺的,累死我了。”“你還好意思說,”王征生也累得趴在床上,兩條腿從床上耷拉下來,黃黃的頭發被汗黏在了腦門上,“你就背了那麼點路,我和柱子背的起碼是你的幾倍!”柱子喘著氣,從床上走下來,小心翼翼的替胖子蓋好被子,又轉過身拿了一條濕毛巾,小心的擦掉胖子臉上的淚痕。“小黑,你們小點聲,不要吵醒了他,他現在正難過呢,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和王征生同時停止了說話,周圍隻剩下大家呼吸的聲音,較白的月光從窗口斜斜的照進來,別有一番風情。那一天夜裏我並沒有睡著,我盯著地上那片銀白色覆蓋的區域看了好久,看得我眼睛都麻木了,下意識的叫了一句,“柱子。”“嗯,”黑暗中傳來一聲回複。我愣了一下,沒想到這麼晚了柱子也沒有睡著,“柱子,我們出去走走吧。”柱子的聲音非常清晰的從那個無比黑暗的角落傳來,“好。”我和柱子是從窗戶後麵爬出去的,因為每到晚上宿舍樓都會鎖門,而我們又是在二樓,所以隻能選擇爬出去了。還好,我們這些在鄉下生活的孩子經常幹個爬樹什麼的活,這種翻窗戶的事對我們來說並沒有什麼難度。我和柱子一路順利的來到了操場上,大晚上的,整個學校都安靜了下來,操場上更是沒有人,安靜的可怕。晚上的風吹在身上涼涼的,我不自覺的緊了緊自己的衣服。“柱子,昨天黃魚眼說快放寒假了吧,要不我們明天直接回去?”我說道。“小黑,你別老魚眼魚眼的叫,畢竟她是我們的老師,”柱子稍微有些不滿,瞪了我一樣。柱子就那樣坐在台階上,拍了拍旁邊的地方,我很自然的坐了過去,在這個晚上,柱子明亮的眼睛看起來就像是寶石一樣。“我也不知道,不過最好還是晚點吧,本來要是沒出這檔子事的話,我們明天走還可以,但是現在我們如果明天就走了的話畢竟不好。反正我們兩又不急,胖子現在最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作為朋友,我們總不能把他丟下不管吧。”“說的也是,”我點點頭,“最近心裏總是有點不安,說起來胖子的確也很可憐,這麼小的年紀就沒了父母,以後該怎麼辦都不知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柱子從旁邊扯下一根草,咬在嘴裏,澀澀的,“小黑,我算是明白你為什麼有的時候老是在那發神經了,人之所以憂慮,正是因為對未來感到迷茫,未來永遠是未知的,所以,人永遠是悲傷的。”“我的未來不一樣,我差不多知道了我的未來。”我悶悶的加了一句。“嗬嗬,你啊,”柱子朗朗的笑聲響徹在夜空中,“小黑,等這次放完寒假過年回來,你就直接去追江雲吧,不要想這想那的,不放手行動的話你什麼都得不到。”“嗯,”我點點頭,黑黑的臉紅紅的。然後我們倆再沒有出聲,安靜的在操場上坐了一夜,等第二天早上我們才回到寢室,隻是,看門的老大爺盤問了我們好久,最後還是柱子說了一句去上廁所了,才肯放我們出來。“我怎麼覺得這就像是監獄似的,進來一下還盤問老半天,就和審犯人差不多啊,”柱子小聲的抱怨了一句。“別亂說,讓校長聽見可是要開除的,”我拍了拍冷的僵硬的臉,“趕快走吧,胖子他們估計都要醒了。”等我們走進寢室時,胖子他們都安靜的坐在床上,看見我們進來,王居生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