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鐵匠舍不得花錢,給花二說了個嫁不出去的小個子媳婦,花二和她沒感情,在父親逼迫下勉強接納了她。陳馬列的女兒個頭小得可憐,差點邁進侏儒隊伍,花二得費很多工夫才能完成一場性事。
花二本想反抗父親,自己選擇對象,來場自由戀愛,考慮到父親那種倔強脾氣,他隻好聽天由命。一天,父親興衝衝邁進家門,身後跟著一個蓬頭垢麵女子,女子個頭適中,頭發上沾滿樹葉子,還有幾隻大個虱子活蹦亂跳地在頭發上穿梭,似乎在尋找固定安家場所,又似乎厚厚的頭發裏缺氧,它們爬進爬出好一陣忙活。女子衣衫襤褸得不成樣子,褲腿全都破成條,衣服零零碎碎張著口,好似當年赴刑場就義的革命者。臉上黑一塊白一塊,身體散發難聞的臭水溝味道。女子進了門,花鐵匠臉上的皺紋開始急速閃動,花鐵匠有個毛病,無論喜事還是悲事,臉上的皺紋都會急速閃動。花鐵匠嗡著嗓音對花二下了第一道命令:
“去,燒幾鍋水,把那個大木頭盆刷幹淨,給你媳婦洗個澡。”
花二猶疑間,花鐵匠木了臉。花二知道父親要發脾氣,盡管滿懷不願,還是按父親的旨意燒了水、刷了好久沒用的木頭盆。木頭盆之前隻有自己用過,父親成年累月不洗澡,自然用不上。鎮子裏有了澡堂子,花二不再在家裏泡澡,可是得背著父親。父親花錢方麵謹小慎微,能不花的錢就不花,目的在於供大兒子念完大學。花家祖輩沒出過秀才,都是些扛大活、做手藝的。背著父親花錢很不容易,得一分一毫地積攢。改革春風刮到鎮子裏那會兒,鎮子裏多了不少店鋪,還有雜耍班子出現。花二趁休息時間跑出鐵匠鋪臨時找活幹,扛麻袋、去店鋪幫零工,和雜耍班子一起出場,把磚頭往腦袋上拍。一次腦袋被磚頭拍出血,換來五十塊錢,回到鐵匠鋪撒謊說被一輛大卡車撞到。
水燒開了,花二認真調勻水溫,不冷不熱時,他向花鐵匠開了口,讓花鐵匠通話給要飯女子。花鐵匠緊密吧嗒幾下嘴巴,旱煙冒出嗆嗓子的辣味,隨後甕聲甕氣說:
“你小子是過來人,這點事還讓老子費心?幫她洗澡吧,他今晚就是你媳婦了,怕個球。”
聽了這話,花二心裏老大不滿,心想,都啥時代了,還包辦婚姻?別說大城市,就是在鎮子裏一對對男女青年,哪個不是自由戀愛?老頑固,非把兒子折磨死嗎?內心隱藏這些話,麵子上還是一副恭維狀,花二就是不敢惹怒花鐵匠。從小到大,花二怕足花鐵匠,花鐵匠揍起人來,能把人打個半死,一隻胳膊能擔起二百斤重的鐵器,也是高頭大馬,身子骨結實如牛。因此花大、花二全都畏懼這個經常板著麵孔的爹,也因此花大拚命考上一所大學,目的在於遠離凶神惡煞的花鐵匠。
要飯女子躲在一旁正大口往肚子裏塞雜麵饅頭,噎得直打嗝兒、瞪眼,還是不住地往嘴裏塞,看上去好像有些日子沒吃東西。花二走近她,她緊緊捂著前胸,唯恐花二看到什麼。花二見她這樣,雙眼半瞥向花鐵匠,半留神她,有些不知所措。花鐵匠火刺了,一尺長的煙袋鍋往鞋底上磕了下,起身、瞪眼來到女子身旁,虎著臉朝女子說了難聽話:
“咋了,吃飽了肚子,想翻臉不認人哪?一個窮要飯花子能有人看上,那是你的造化,愣在那做啥,還不快洗淨自己,晚上你就是我兒子媳婦,窮擺設啥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