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鐵匠唾沫星子直冒地說完這樣的話,視線挪向花二,指著花二的鼻子,罵花二是頭不爭氣的騾子,還罵花二沒囊氣,一個要飯女子都製伏不了,還想當爺們?花二聽到這兒,知道自己離挨打隻有一寸遠,管不了那許多,先救自己要緊。花二閉了眼睛上前拖拽女子,女子執拗著不肯就犯,花二來股花鐵匠的脾氣,一個掄子把女子拖拽到木盆前,女子的破衣服轉瞬裂開大口子,一對黑糊糊的乳房呈現在花二麵前,花二愣了下,這才想起該說什麼。這時花鐵匠倒背著手走出家門。花二緩和了語氣,但聲音聽著還是硬硬的,像根木頭棒子。花二說,你快點脫衣服吧,晚了我要挨揍,你也會給轟出去繼續挨餓、要飯。我也不想討個要飯婆,可我爹把你帶回來,我得聽我爹的。你那身子不用人幫忙咋能搓洗幹淨?你這樣髒,人家澡堂子不會接待你,趁早進木盆吧。
聽了“繼續挨餓”這樣的話,女子果然乖順地進了木盆。
花二一點點、一片片、一層層搓洗著女子的身體,木盆裏的水很快黑了,上麵漂浮一些黑色泥垢,長長的,跟黑蛆一樣。換了幾次水木盆才清亮,女子身上的泥垢被全部洗掉,露出潔白本色,肌膚也滑膩得讓花二想撒尿。女子瘦骨嶙峋,用現在的時髦話來說,那是骨感美。
花二拿來自己的衣服給女子穿上,之前,陳馬列女兒的剩衣服倒是有幾件放在箱子裏,可是眼前的女子根本穿不上,女子的個頭足有一米六幾。花二的衣服在女子身上來回逛悠著,好似飛舞的風箏。花二一直用“喂”稱呼女子,女子告訴花二自己的來龍去脈,說她叫小芬,老家在山東,發了一場大水,家裏的田地、房子都被淹了,父母、兄弟姐妹喪生在一片汪洋裏,自己是因為在山上才幸免於難,後來水退了,就沿路乞討來到他鄉異地,沒想到來到花妖鎮的頭一天就遇到好人。她把“好人”兩個字說得很重,這令花二很不是滋味,他目前為止還不清楚自己和父親的行為是否匹配“好人”這樣的稱謂,汗水順著脖子淌下來,花二一虧心就冒汗。
小芬的身體不再像乞丐,頭發依然像乞丐。頭發長又亂,不好理順,有些頭發絲相互絞纏住,怎麼也分不開,花二隻好找來一把大剪刀,在小芬眼前晃了晃,意思是要剪掉小芬的長頭發。小芬眼內露出恐懼,身體還向後趔了下,驚恐地望向花二,那情形好似花二要用剪刀殺了她,而不是為她理發。一個虱子撲棱落在花二的手背上,小芬蠟黃的臉立刻升騰紅暈。花二借題發揮說,你頭發上的虱子很難全部消滅掉,即使頭發沒絞纏,為清除虱子,也得剪掉頭發。虱子像定時炸彈粉碎小芬的固執,一個大姑娘家虱子落在男人手上是件不光彩的事,何況眼前的男人身體結實、麵龐英氣,要是真成了自己的丈夫,自己也不虧。腦袋裏有了這樣想法,小芬痛快地靠近花二,頭偏向一側,靦腆地說出“剪吧”,花二大張開剪子,攏起小芬的一綹頭發哢嚓就是一剪子,之後是接續攏起小芬的一綹綹頭發。幾下哢嚓後,小芬的落肩長發變成齊耳短發,人也比先前精神許多。
小芬自己洗了頭,幾乎把頭發上的大半虱子洗進水裏,一共換了七次水,還有虱子漂浮在臉盆裏,小芬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頭,準備向花二解釋虱子是在什麼情況下生的,可是花二轉眼不知去向。小芬洗完頭,對著一麵烏塗塗的鏡子照了照,發現一側頭發長一側頭發短,形成不等式。小芬不知道什麼叫不等式,但她在一張電影畫報上見過這樣的發型,很漂亮,也很時髦。小芬心裏一陣美氣,感到花二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