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的悲號聲從鎮南傳到鎮北,幾乎震撼整個花妖鎮,趕上夏日,各家各戶老遠聽到悲號聲。因為是辦喪事,為忙事人進出方便,花家那道大鐵門大開著,小洋樓和院落的一切曝光在人們眼皮子底下。人們從四麵八方趕過來,有的趿拉著鞋子、有的光著膀子、有的隻穿個背心,裏麵的大乳房也在跟著主人跑,拱得背心直顫動。一會兒工夫,花家被圍觀群眾包圍,花家院落被圍得密不透風。花二頭裹白布跪在媳婦月鳳的棺材旁捶胸頓足地哭號著,邊哭號邊像個老太婆一樣數落著,說月鳳坑死他了,說月鳳為啥不帶走他?說月鳳本來可以順產,為啥去攔截瘋癲的花大?為啥不等他回來?花二邊哭邊數落邊拍腿,其哭聲撼鬼泣神。人群裏幾個女子被感染,她們由起初的好奇變成和花二一樣痛哭流涕。
花鐵匠蹲在一旁吧嗒旱煙,不瞅不看兒子,臉上也全無表情,隻是偶爾幾條皺紋在臉上瘋狂地顫抖幾下,表示他還有神經存在;人稱花癡的花大,這時候戴頂破草帽、光著腳丫子、赤著上身出現在人們麵前,下身的褲衩子散著一股難聞氣味。花家瘋子亮相,有人嬉皮笑臉湊上前,忘記花二這個武鬆存在,上前去扒花大的褲衩子,邊扒邊說對不上牙齒的話,說花癡你那鳥東西沒被摸腫吧?咋這麼臭啊?褲衩子被扒下一半,花大自己脫下,露出黑不溜秋的鳥東西,鳥東西沾滿汙垢,看上去像中了炮彈。看熱鬧的大姑娘、小媳婦羞得直往人背後鑽。花大的鳥東西向人群一一敬個巡視禮,然後撅起鳥東西拋出一杆黃醋,女人尖叫著躲閃著,男人沙著嗓子哄笑著。乞丐花六抓住花大的鳥東西就是一陣擺弄,花二看到這一幕,沒費半句話,一拳砸在花六腦門兒上,花六身子一晃悠人立馬倒下去,人群一陣騷動,有人喊活該,有人喊出人命了。花二異常冷靜地說:
“他死不了,我隻用三分之一力氣,你們誰把他弄走吧,要是再在這裏瞎起哄,小心我一拳一個撂倒你們這些沒事幹的家夥。”
花二人高馬大,那一拳讓所有在場鎮民望而生畏,有人議論說花二是鐵匠出身,十幾歲混跡鐵匠鋪,練就一身蠻力氣,又是血氣方剛年紀,要誰命輕而易舉;有人悄悄抬走昏迷過去的花六。圍觀群眾似乎沒過癮,又似乎挪不動腿。總之,他們好似沒吃飽飯的餓漢,對花家喪事貪婪又留戀。
花二二十三歲娶媳婦,一連氣兒娶三房媳婦,又一連氣兒死三房媳婦,都是小產而死。花二頭個媳婦娶進家門時,花大在京都大學就讀法律係,要是不發生後來的事,花大現在肯定是個了不起的司法人員。花二第一任媳婦是鎮子裏陳馬列的女兒,陳馬列本名叫陳風,是某個建築部門木材車間的工人,因為平常喜好和人家理論,動不動搬出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所以人們給他送了個“陳馬列”的綽號。女兒死的當日,他還用毛主席的話勸解了女婿,把毛主席的話篡改成以下的樣子,他說,毛主席說死人的事是經常有的,關鍵是輕於鴻毛還是重於泰山還是死得其所,我女兒為生產而死就是死得其所、重於泰山,所以女婿兒啊,你不要過分悲傷,萬事想得開陽光燦爛,想不開地獄無門。
按理說,親生女兒突然暴亡,身為父親得號啕著揪住花二的衣領問個究竟才對,沒想到陳馬列不但沒急眼,還用毛主席的話安慰了花二,這使得花二很過意不去,逢年過節拎了好吃好喝去看望陳馬列,趕上時間充裕還會和陳馬列喝上幾盅,直到娶第二房媳婦,有了新丈人,花二才逐步減少去看陳馬列。陳馬列的女兒是難產而死,那個時候花妖鎮還沒有像樣的醫院,大多是赤腳醫生,就連花縣醫院也隻是些衛校畢業的半瓶醋醫生。家家戶戶生孩子,要麼由家人接生,要麼由接生婆接生。花二家沒女人,隻好請來接生婆。花二娘當年是生花二死的,花二是由三娘帶大的,三娘在他七歲那年暴病身亡。花二媳婦生產時如同殺豬般號叫,號叫一聲,底下冒出一攤血水,要多恐怖有多恐怖,熬到最後媳婦一聲慘叫咽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