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約莫十分鍾,醫生辦公室的門打開,裏麵的病人走出來,我剛要進去,旁邊那個男的卻突然跳了起來,搶在我前麵要進門,雙掌合起來急促地跟我說:“不好意思啊姑娘,我們是在住院部那邊住院的,就過來問醫生幾件事情,耽誤你一點時間,不好意思啊,可以吧?”
我愣了下,看他們那個著急的樣子,隻好點了點頭:“噢……那你先吧。”
兩人道了幾聲謝就衝進辦公室去,門也沒關緊,隻是虛掩著。我站在門外將他們的對話內容聽得一清二楚,他們在說的應該是他們的女兒,聽起來也是先天性心髒病的一種。說到最後,兩人都有些哽咽,很絕望地反複問著幾個問題:“醫生,真的沒別的辦法了嗎?手術能徹底治好嗎?成功率那麼低,做手術有意義嗎?那如果不手術,保守治療還能活多久……”
後來門打開,夫妻兩個走出來,女人用手擋著眼睛,不停地流眼淚。我看著他們拖著很沉重的步子,背影從拐角處消失,才聽見醫生在裏麵叫我的名字。
醫生看完檢查結果,說我的情況大體還在控製範圍內,隻是有幾項指標比上回差了些,就給我換了幾種藥,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我便可以離開。
然而臨走前,我又忽然想起剛才那對夫妻,沉吟了片刻,我問大夫說:“周醫生,剛才前麵那兩個人……我剛在外麵聽見,就是他們女兒有綜合症的,他們是缺錢麼?”
周醫生頓了一下,歎口氣告訴我說:“應該是吧,他們是附近農村來的,之前鎮上的醫院條件不好,也查不出具體問題,眼看孩子走路都走不了了,才全家一起進城來。”
我又想了想,說:“如果有錢的話,就可以做手術了麼?那我可以捐助。”
醫生又歎了聲,蹙緊了眉道:“哪有這麼簡單?不光是錢的問題,他們孩子的情況比較特殊,之前我們跟心外會診,那孩子除了二尖瓣狹窄和關閉不全,主動脈也重度狹窄,還有些其他問題。心外對手術的成功率也沒辦法說,本來這種病就是先天性心髒病裏比較罕見的,又是這麼嚴重的病例,我們醫院還真沒做過。”
我愣了半天,說:“不手術的話,還有別的辦法嗎?”
他遲疑地搖了搖頭:“不手術,保守治療的話……一般人活不過十歲,那孩子的情況就更難說了,前段時間還誘發了次腦出血,搶救了很久才救過來。”
我有點傷感地說:“真的沒辦法了嗎?之前就沒有過成功的案例?”
周醫生垂著眼睛思索了幾秒:“也不是沒有,這段時間我們也查過,一般的綜合征國內有醫院做過,但類似她這種難度這麼大的,合並四種以上畸形的,近年來隻有美國有過一個成功的手術案例。”
我說:“那……能想辦法聯係下主刀醫生嗎?”
醫生失笑了下,搖搖頭道:“怎麼聯係啊?雖然那是一個在世界範圍內都很著名的專家,但我們最多也就能看看他寫的學術論文。如果全世界的病人都找他,人家忙得過來嗎?”又有些沉鬱難過地說:“不過那孩子真的是可憐,很懂事的一個小姑娘,也不愛哭,打針吃藥都很聽話,隻是我們束手無策。”
我也再無話好說,後麵還有病人在等,我隻好和醫生約了下次的複診時間,然後就告辭離開了。
去藥房拿了藥,時間還早,想起剛才在門外聽到了他們說的樓層床號,我便去了住院部。站在病房門口,我看見剛才那對夫妻和他們躺在病床上的女兒,母親在一旁擦眼淚,而那孩子戴著呼吸機睡著,臉色是我熟悉的那種蒼白,她看來不過六七歲。
或許是有些感同身受的緣故,我在門口站了很久,霎時間,我忽然想起些什麼,又調頭跑回了門診部找到周醫生,讓他把剛剛說的那個專家名字告訴我。
回到家裏,我翻箱倒櫃地找年初時秦衍那個醫生朋友的名片,可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不知丟到哪裏去了,在手機通訊錄裏找,當時也沒存他的號碼,甚至連那個人姓什麼我都記不太清了。
斟酌了很久,我隻好給秦衍撥了個電話,聽著接線音響起的時候,我還在猜測秦衍突然接到我的電話他會是個什麼反應,也在想要怎麼開口說清楚這件事情,畢竟那是他朋友,如果要找他朋友幫忙,其實也是他給的麵子。可還沒等我想好,那邊已經接了起來,音調有一點含糊:“喂?”
我聽著這聲音愣了愣,一看時間,才恍然想起他現在應該是在午睡,有些抱歉而尷尬地道:“不好意思啊秦衍……是我,打擾你休息了。”
那邊安靜了好一陣,他終於又開口,短短兩個字,聽不出什麼情緒:“沒事。”
我又猶豫了會,遲疑地說:“唔……我找你,是想麻煩你……和你朋友,看能不能幫個忙。”
電話裏又靜了很久,就在我以為秦衍是不會答應了的時候,又聽見了一點什麼聲音,似乎是鼻腔裏輕哼出來的一點清淺笑意,然後聽見他平和而溫淡地道:“好,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