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夏海跟我講起他的外婆美智子的故事來。戰爭年代一個普通女子的不普通的命運。
“人們不清楚自己力量的極限在哪裏，因此人們總是在挑戰，發動戰爭，破壞自然。其實很多東西一旦破壞就永遠不能再重建。比如戰爭帶來的痛。”夏海說。
那一夜我夢見美智子，她滿臉滿手的凍瘡，瘦的皮包骨頭，隻剩一雙眼睛還閃著細弱的光。她赤著腳在寒天凍地中踽踽獨行，她一直回頭看著家的方向，但是映入眼簾的除了難民的屍首，就是滾滾硝煙。
我從夢裏驚醒過來，再也睡不著，靠著床邊看外麵天光變幻。
夏海也醒來，他坐在我的身後抱著我，在我耳邊低聲哼唱一首節奏輕快的歌。我的耳朵癢癢的，身體也麻麻的。
“歌裏唱了什麼？”我笑著問。
夏海略微沉吟，然後把那兩句日文歌詞改成中文，在我耳邊又唱了一遍：“沒有什麼悲傷是不會結束，哭泣，但是並不難過；女孩子看起來很堅強，其實她們也很脆弱，我的願望就是HAPPY！HAPPY！HAPPY！”
那麼可愛的句子，我不禁笑了。漸漸安靜下來。
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麼純淨美好，連帶著我也變得多愁善感了。
“心嶼，告訴我你的事情，你相信什麼，懷疑什麼，害怕什麼又喜歡什麼？”
我貪婪地呼吸著夏海脖頸處特別的味道。
“我相信宇宙不是直線行進，我相信有平行宇宙的存在。”我說。
夏海很驚訝地看著我。“真的？”他問，看起來樂不可支。
“那麼好笑嗎？”我撒起嬌來。他親親我的頭發，仍然樂個不停。
“懷疑什麼？”我想著，“我懷疑是什麼樣的力量可以讓四個月大的紅毛海龜寶寶橫渡大西洋。”
“我是說真的，你不覺得很奇特嗎？”我轉過身，麵對夏海，看著他形狀奇特的迷人的眼睛。
“還有呢？”他問。
“恐懼的事？”
夏海點點頭。
“我害怕幽深細長的通道，像是地宮裏的通道那樣。喜悅的事嘛”
這一刻與你在一起就是最最喜悅的事啊！夏海。奇怪的是，此刻我並不想要與他分享這個念頭。我笑著看住他，用手輕撫他的臉頰。
這是我能給出的最好答案，將你印在我的心裏。
“我也有想要問你的。”我反守為攻。
“什麼？”
“嗯芥末的事。”我說。
“芥末的事？”
“嗯，芥末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是不是有種黃綠色的芥末花？長在芥末樹上？”
夏海眨眨眼睛，還是笑出來。那笑容讓我的心中蕩起一大片柔情的漣漪。我向他靠近，趴在他的肩頭上，這裏是我此時最溫暖最平靜的港灣。
“告訴我你的事？夏海。你的信任和懷疑，恐懼和喜悅，還有你的夢想和你想要的。”
那台老式座鍾的鍾擺發出叩問時間的聲音。
“你。”夏海隻說了一個字。
“心嶼。你是我所有的信任與懷疑、恐懼與喜悅，你是一切的和終點，你是我的夢想，你就是我最最想要的。”他在我耳邊輕輕訴說著。
夏海，幸福，會不會被透支？如果有一個袋子，裏麵裝滿了屬於我們的幸福的紅蘋果，有一天，袋子會不會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