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們為那個女孩子做了檢查。他們在審訊中就這樣暗示過你,你知道他們會的,這幫正人君子們會這樣做的,你也知道這將給這個女孩子造成多大的震驚和傷害,可是你已經無法阻止。盡管你並沒有做那件事——並沒有如那幫正人君子們預料的去做那件事。從這個意義上他們會失望,因為你還沒有真的傷害那個女孩子,可是你難道真的沒有傷害她嗎?
……你的心髒為什麼跳得這樣凶,這樣急這樣快?你的嘴唇變得滾燙你的太陽穴怦怦跳動眼前一片模糊。這女孩子,她在你懷裏抖得像一片被風吹動的樹葉,而你的嘴唇,你的嘴唇最後還是壓在了她那孩子的嘴唇上。她在掙紮,她那孩子的嘴唇在驚恐的躲避和掙紮,但你還是用你的大手捧住了她的頭把她緊緊壓在那裏,直到最後,她停止了掙紮……一道慘白雪亮的光柱從天而降,如同一張天羅地網把你和這個女孩子罩在那裏,你聽到了那可怕的聲音:
你們在這裏幹什麼?
2
現在,我獨自坐在這座被廢棄的小屋裏,獨自望著窗外。從這個窗口望出去,灰蒙蒙的荒野是多麼淒涼。那條泛白的路將通向哪裏,通向黃羊堡,通向那座兵團大院,通向她嗎?可憐的女孩子,在經曆了那樣一次檢查後,她會怎麼樣?她如何能承受這一切?她會平安地渡過這一關嗎?再過幾十年,她會怎樣想到我,想到那個她如此信賴如此喜愛又如此傷害了她的人?……
現在,當我獨自坐在這座被廢棄的農場裏,當我在這種與世隔絕中度過一個又一個沉思的夜晚時,當我帶著辛酸和悔恨回憶起在我身上發生的一切時,一個問題,一個人們問了我一百遍而我自以為已經回答了一千遍的問題又慢慢出現在我腦際:
那個晚上,我為什麼不帶著她的母親一起去呢?
我無法回避這個問題。因為這次是我自己提出來的。我可以回避保衛幹事可以回避審訊我的人卻無法回避自己。我知道我不能像很多人那樣回避對自己的發問。我知道有很多人因為回避問題因此能夠活得很好,可是我不能。我不能不對自己發問。我隻有頻繁發問並得到滿意的答複才能讓自己的靈魂安寧。而現在我不能安寧因為我還沒有得到回答。而當我這樣一遍遍問自己時,我發現,我發現答案早就有了,它就藏在我的內心深處,隻是我不敢麵對不願承認而已。那答案,那個我始終不願承認也不敢麵對的答案就是:
我想和這個女孩子單獨在一起。即使麵對這位母親焦急的紅腫的眼睛,我也不想失去這個機會:和她在一起,夜晚,在一個荒野中的洞穴裏。
我不想失去一個機會。就這麼簡單。
這機會意味著什麼呢?也就是說,在那個洞穴中可能發生什麼?
再明顯不過了。我當然有預感。當我在黑暗中走向荒野時,當我走向那個洞穴時,我早就有預感了。盡管我沒有明確意識到,盡管這一切還是用“解救”“騎士”之類的字眼偽裝著,但我那越來越快的心跳就是明證。而當我將她抱在懷裏時,當我緊緊吻住她時,我難道不是感激和慶幸著嗎?我感激我慶幸,我慶幸我抓住了機會,慶幸我獨自來了。
我早有預謀。
我乘人之危。
乘人之危。在這個日日夜夜,這驚心動魄的一個詞就這樣湧進我的腦海。乘人之危,多麼卑鄙的一個字眼。
回憶起這幾個月來我對這個女孩所做的一切,一個猥褻的、肮髒的、工於心計而又殘忍自私的自己浮現了出來。我驚訝地發現,我曾經那麼激烈地反對著的一切,原來都藏在我身上,像黑暗中蠢蠢欲動的爬蟲。我反對以強淩弱反對父親對母親的控製,但我卻在不自覺地重複著他的做法;我看不起劉章的低級和粗俗,自己的行為卻更加下賤和低俗;我渴望美好的愛情,卻用自己的雙手親自毀了她;我向往崇高和誠實,所作所為卻卑鄙而陰險;我自以為是一個高人一等的貴族,卻是一個最最卑賤的小人……
因為我乘人之危。
而且我毀了她,毀了我自以為那麼珍視那麼喜愛的東西。我把這個女孩帶進了恥辱中。這恥辱將像一把刀子永遠埋在她流血的心髒裏:她被罩在刺眼的手電筒的光柱下,她被帶走被審訊,還有檢查。我想象著他們將怎樣為她做檢查……我不敢想,我不忍想。對這個純潔的像一張白紙的女孩子,對一切還一無所知對一切都充滿信任充滿幻想的女孩子,這真是殘忍慘痛慘無人道,這幾乎是滅頂之災……而這一切都是我帶給她的。我把這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毀掉了。我毀掉了我曾經得到的最美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