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共城電廠破產事件在首都這些部門引起了不小的反應，能源電力部的各業務主管司局、處室，都把他們待為上賓，紛紛請他們進行一些業務問題上的座談。這一天，主管部長鄭勝利把馮副主任和馬副廳長請到了他的辦公室，而耿正捷和馬玫玫卻在計劃司的司長辦公室和武威司長進行了卓有成效的交談。
經過共城之行、特別是共城車禍事件後，馬玫玫在性格上發生了一個較劇烈的變化，她從共城人、特別是張新鳳身上，發現了他們十分之明顯的無私奉獻精神，也發現了他們堅韌不拔的毅力和他們為事業勇於犧牲的高尚品德。這次車禍，後來經過全力搶救，並沒有死人。司機的傷勢最重，不但兩條腿斷了，而且脾、胃都被切除了二分之一。張新鳳的秘書小芹除了一隻胳膊斷了和一隻腳從腳踝處被切除之外，姣好的臉頰被撞塌了一半，據說複原至少得四到五次手術。而張新鳳的一隻胳膊據說還能接上，已打上石膏用鋼夾板固定住了，一條腿從膝蓋下已經切除，傷口的創麵正在恢複階段。四個人中，隻有馬玫玫的傷勢較輕，除了身上有一些皮肉傷外，就是被撞成了輕微腦震蕩，神經也受了一些刺激，治療和休息了幾天後，便有了明顯好轉。她當然知道，她之所以受傷最輕是因為在這輛車裏的四個人中間，她享受的是大熊貓的待遇——一級保護，如果不是張新鳳在車上強行和她換了位置，那麼，張新鳳的傷勢就應該是她的了，或許還會更嚴重些，因為她當時有些慌亂，沒有張新鳳沉著冷靜。在醫院住院期間，她天天和張新鳳在一起，聽張新鳳談共城，談共城市委和市政府的班子成員，談衛河電廠中間的事情，談這次到首都的情況，談她對武威的印象，談她回家遷墳中的故事……她和張新鳳已經無話不談了。現在，她對外人說，她的祖籍是共城、她已經是共城的人了。因此，省裏決定要到首都來彙報共城電廠破產一事時，她先是跟她父親說要跟隨前往，接著又找她公爹馮副主任，訴說她的理由……最後，她還是來了，來之前，她還專門去她新鳳姐家裏取來了鄭板橋的畫軸，決心要把共城人為建設共城的堅強信念和深情厚誼，帶給武威，讓她也了解了解共城人民改變共城麵貌的決心。
武威對耿正捷和馬玫玫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印象，知道他們是平原省關於共城電廠破產赴京彙報團的成員，但是對他們為什麼專門要來找她卻很不理解。不過她還是很有禮貌地接待了他們兩個，當她耐心地聽耿正捷介紹完因為衛河電廠廠址的選擇，共城市和衛河市以及寬河縣所產生的矛盾時，她表示了不理解，而且對耿正捷的介紹還深表懷疑。她說，平原省和衛河市關於衛河電廠隻報來了可行性報告和衛河電廠的設計藍圖，這兩份文件上都有衛河市和平原省領導以及他們部裏領導的批複意見，至於是否要把“衛河電廠”選擇在衛河市的寬河縣，文件上沒有明確地說明。她說，這個明確的說明對她來說並不重要，隻要有省市領導和部領導的批示，他們計劃司就會根據文件裏提供的有關材料，再根據相關的政策法規，來核定預算，這是他們分內的事情，也是他們的責任。至於別的什麼……武威並沒有往下再說，然而耿正捷和馬玫玫卻都很清楚：隻要程序上邊沒有問題，隻要有省市部領導的簽字，她隻管核算後照發就是。
耿正捷和馬玫玫對視了一下，用眼睛交流了一下失望的心情。話說到這裏，似乎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可是，馬玫玫仿佛看見了張新鳳躺在病床上充滿希望的眼睛，仿佛看見了那雙眼睛裏除了希望之外還包含著的無限的虔誠。她記得她離開病房時張新鳳充滿信心地對她說道：“玫玫，武司長是位非常正直而且知識淵博的人。這兩幅東西放在咱家，得了！送給她，值！我料定，她聽了咱們關於電廠選址的情況後，一定會仗義執言，替咱們說話。這一點，我信！”
馬玫玫想到了這裏，不由自主地流出來兩行熱淚，她指著放在她身邊的張新鳳讓她帶給武威的兩幅畫，聽任兩行熱淚縱情地往下流著，卻很不客氣地說道：“武司長，這是一位好姐妹費盡心機托我們送給你的兩幅畫，不客氣地說，你辜負了她對你的深情厚誼。”
武威聽了這段話十分愕然，又見馬玫玫嬌媚的臉頰上滿是晶瑩的淚水，滿腹狐疑地指著馬玫玫身邊的大卷筒問道：“這不是圖紙？是兩幅畫？是位好姐妹托你們送我的？”原來，她以為那個大卷筒是他們帶來給她看的電廠圖紙。
馬玫玫用紙巾很迅速地擦幹淨了臉頰上的淚水，兩隻手把身邊的大卷筒拿到胸前，很寶貝地用兩隻胳膊把它護好，說道：“武司長，我剛才已經說過，我那位好姐妹為了這兩幅畫是費盡了心機，她不僅說你知識淵博，而且說你正直，一定會仗義執言的。為了這兩幅畫，她驚動了她兩百多年前的祖宗，她說，把畫送給你是送給了識貨的人，值！她沒有說任何價錢。現在，為了衛河電廠，她永遠地失去了一條腿。這條腿又值多少錢？又有多少錢能買來一條腿？現在看來，武司長，她高看你了，‘仗義執言’這四個字你不配！她的這兩幅畫你也不配要！我自作主張，把她這兩幅畫帶回去。你看都不用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