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黑大個在“掛”著,梁文秀心裏猛然一緊,她趕緊跑到那幾個年輕人剛才走出來的那間釘著“訊問室”牌子的房間裏,一看,那黑大個果然在屋子一側的一根胳膊般粗細的柱子上銬著。大概剛才那幾個年輕人對他進行了毆打,這黑大個臉上、身上遺留著一道道一片片挨打後的痕跡,有好幾道血現在還在往外流著。黑大個銬著手銬的那隻胳膊被高高地吊在那根柱子上。那黑大個並不認識梁文秀,雖說他也知道她是為數不多的去他那裏釣魚的女人,但卻不知道她是個幹什麼的,更不知道她是來看他的。他遭到了冤枉,剛才又遭受到毆打,但他沒有屈服,他嘴裏還在不停地罵著:“有種你們把老子弄死。隻要弄不死老子,老子總有一天會一個個收拾你們。”
看到黑大個這個樣子,梁文秀心裏感到一陣悲憤,不諳此道的人不懂,這被“掛起來”後果是不堪設想的。這“掛”可是個技術活兒,手銬的一隻扣緊緊地銬住一隻手腕,另一隻扣就掛在那個柱子上。這柱子每距離五公分就有一個固定得很結實的大拇指頭般粗細的鋼筋。問題的關鍵在這不同高度的粗鋼筋上,被“掛”起來的人,如果個子高,那麼就選一個高一點的鋼筋“掛”上,個子低一點的,就選一個低一點的“掛”上,總之,要讓被“掛”的人踮起半個腳尖,手銬銬著的手腕才能血液通暢,手腕不痛不麻;要讓前腳掌不漲、不木,手腕就得又痛又麻。試想,一個一百多斤重的人,要麼把這重量交給半隻腳掌,要麼把重量交給一隻手腕,就是再健壯的人又能夠支撐多久?時間一長,手腕那裏的血管被堵,會是什麼後果?怪不得剛才那個年輕人說,“再掛他一個小時,看他的嘴還硬不硬?”
梁文秀見狀,真是花容失色,她扭身走出訊問室,高聲喊道:“誰是這裏的所長?出來!”
剛才在魚塘邊那個年長些的警察很有準備地從走廊中間的一個房間裏慢吞吞地走了出來,嘴裏還叼著一支香煙,看著梁文秀,問道:“幹啥幹啥?一個女人咋咋呼呼的,還有點教養沒有?這裏是派出所,不是你的家。”他裝腔作勢地訓斥了梁文秀一頓後,噴出來幾個煙圈,乜斜著梁文秀問道,“你有什麼事兒啊,有啥事兒就對我說吧!”
“你是這個派出所的所長嗎?”梁文秀把一縷散發抿到耳後,清清楚楚地說道,“我要報案!”
“報案?”那個年長些的警察臉色一黑,問道,“你報什麼案?刑事案還是經濟案?”
“說是刑案也可以。”梁文秀不卑不亢地說道,“就是你們這裏,執法犯法,刑訊逼供,毆打嫌犯。”
那個年長些的警察麵孔一陣抽動,見梁文秀談吐自如,不但懂點法律名詞,而且不慌不忙,便有了幾分緊張,連忙“呸”地一下把嘴裏的香煙屁股吐到地上,緩和了一下口氣,懷疑地問道:“請問,女公民,你是哪個單位的?”
“衛河市政法委的。”為了節省時間盡快地搭救那個黑大個,梁文秀爽快地報出了她的單位。
聽說梁文秀是市委政法委的,那個年長些的警察臉皮不由自主聳動了幾下,強擠出一絲笑紋,說道:“哦,是自己人哪。誤會誤會。”隨後他又低了低頭,小聲地問道:“你跟這個……這個黑大個是親戚?”
“非親。”梁文秀立即回答。
“故交?”年長些的警察又問。
“非故。”梁文秀更是幹脆地回答。
“非親非故你管這閑事幹什麼?”那年長的警察聽了這話有點不高興地說道,“當時你在現場,你也親眼看見了吧,他把我侄子他們扔到了水裏,要圖財害命。我們抓他沒有錯吧!”
“咱們現在先別忙定罪。”梁文秀著急地說道,“你應該先把人解除刑罰咱們再說別的。”
“我們沒有對他施行刑罰。”那年長的警察把臉一繃,生硬地說道,“把嫌犯銬起來,這是執法過程中防止嫌犯繼續犯罪而允許的。政法委怎麼了?政法委也不能幹擾基層公安部門辦案。”
“你不要偷換概念,銬起來和‘掛’起來不可同日而語。”梁文秀既擔心那個黑大個時間長了出問題,又對年長警察的狡辯而生氣,便也生硬地說道,“你趕快把他放下來!”
那年長的警察,惱羞成怒地說道:“這是公安派出所,不是政法委,不要說你不是書記,就是你是書記,你也無權在這裏指手畫腳,下命令也得公安局長給我下。”看樣子,他是豁出去了,一副不計後果的樣子。
看見那年長的警察擺出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梁文秀知道下邊再說什麼也是針插不進、水潑不入了,為了盡快把黑大個從危險的境地中解救出來,梁文秀不說三不說四,跑到派出所廚房的案板上,搶過來一把切菜的大菜刀,也以一個拚命三郎的樣子,跑到訊問室,對著那個“掛”著黑大個的柱子就砍了起來。平時手無縛雞之力的她,此時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麼大的勁兒,揮起大菜刀,竟然一口氣把那根胳膊粗細的柱子砍斷了。隨著那根柱子的折斷,已經支撐不住的黑大個,“撲通”一聲,重重地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