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2 / 3)

淮斟一手支額,半閉著眼睛,“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父皇這次病得不輕,怕是時日無多了。沒有想到一場大病下來便臥床不起。”他長歎了一口氣,話語之間有一點曾經滄海的味道。忽然轉了語氣,“父皇一生中許多大臣都勸父皇早立儲君,可是他卻無半點意思,讓人摸不透他在想什麼。”

蝶悱惻也感到奇怪,“以皇上高瞻遠矚的英明,怎麼會到這樣時候還立皇儲?”

淮斟幽幽然道:“如今父皇正病著,我實在不想為這件事鬧得兄弟失和。就算做做樣子,也是好的。”他一生最尊敬佩服的人便是父親,這次皇帝一病難免心裏有所感觸。

蝶悱惻接了他的話繼續說:“可是王爺又擔心:要是真的皇上有什麼萬一,皇儲卻還未立。這樣恐怕就會禍起蕭牆,更何況中原初定實在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她看著半醉的淮斟,肯定道,“王爺心裏應該有對策。”

淮斟笑了笑,這一笑又是何等的愴然,“我當然有我的對策。實在不行——”

實在不行,那就用兵。蝶悱惻在心裏接了他的話,現在兵權在淮斟手中,再加上他素來在朝中大得人心。要是真硬拚起來幾乎可以斷言結局。

“隻是王爺是怕倘若皇上西去,屍骨未寒……”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淮斟一把抓了她的手。

淮斟把空的酒杯遞給她,“倒酒。我今天來找你說個明白也喝個痛快。明日自有明日的打算。”

蝶悱惻默默地給他倒酒,知道明日以後就算真的如她所說,他也絕對不會心軟。依他的性情,即使對方是手足兄弟,該殺的他絕對不會放過一個。他今日來找她,真的如他所說要醉個痛快,到了明天他便依然是他的靜睿王。

她看著已經有了九分醉意的淮斟,扶他躺在了軟椅上。淮斟突然抓著她為他蓋被子的手,語意朦朧地說:“悱惻,你真的是個好女人……可惜……可惜……”他話還沒說完就睡著了。

可惜?蝶悱惻抽回手,幫他蓋好被子。走到門外想起他那句沒說完的話,卻不知他下半句究竟是要說什麼?也許過了明天他就不記得了。

和他一番話下來,她已然了無睡意。淮斟剛才那些話在她腦海裏顛來倒去,似乎每句話都意有所指。最讓她覺得奇怪的就是皇帝的做法,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了卻半點風聲都沒有。反而寧靜得像一切都已經安排好。

安排好?等等——她此時突然想到了楚琴淵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你送我的琴套我用久了,好些地方都破了,明天你把它帶在身上,如若有時間就幫我補補吧。

刹那間所有一切電光火石一般串接上了,她竟然被自己這個大膽的猜想興奮得全身發顫。她繞過在廳裏睡熟的淮斟,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寢室,抖著手從枕頭下拿出那個琴套。用手細細一摸,果然厚了一層。

她拉開抽屜找到剪刀,差點打翻了燭台。她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捏著琴套,手還在發顫。閉上眼睛使勁地喘了口氣,才穩下發顫的手。她屏著呼吸一點一點地用剪刀挑開線端,等到把裏子都拆開了,三張紙飄到了她的腳下。

她把剪刀隨手放在了床上,撿起三張紙在燭光下看了起來。她一眼就認出前兩張紙上的紅色玉璽印,她拿著那兩張紙心狂跳著看完了裏麵寥寥的數語。小心翼翼地折好,再拿起另外一張紙,上麵密密地寫了幾行字,她一眼就認出是楚琴淵的字。

待到把最後一張紙都看完了,她突然輕聲笑了,“這個人,沒想到最後我們竟然都捏在他的手裏。琴淵啊琴淵,你真該感謝他為你做的一切。要不是留著這麼一手,我們將來定是凶多吉少。”

東陵軍此時正在班師回朝的路上,這一晚在蒙古邊境上紮了營。楚琴淵此時還是監軍的身份,自然還身在軍帳。一路上有林滔相伴倒也無事。

此時已經到了後半夜,除了巡營的士兵外,其餘的人早已睡得沉了。隻見一條黑影刹那間極快地閃進楚琴淵的軍帳中。裸露在外的眼睛竟然在黑暗中異常的明亮。他進來的時候悄無聲息,竟然靜得連呼吸都幾乎沒有。

他看了眼床邊的輪椅和桌上的琴,再看向床上人影時眼微微地泛著寒光,也不見得怎麼有殺氣,隻慢慢走進了床邊徑自端詳了一會床上的人。突然從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就向床上的人刺去。這一手既快又準,出手之間完全不留餘地。

他一匕首下去,十分自信可以一擊即斃。料到楚琴淵沒有了生息之後,雙眼隱隱地泛出種種情緒:不忍、不得不、卻又無可奈何。

他抽出匕首轉身要走,突然被一股力拉住手腕。他凝神一看,卻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手腕上被繞上了一條繩子。他心中大驚,轉身往床上看去。隻見一個男子坐在床上,他遠沒有楚琴淵的淡然;相反的,他身上有一種沙塵的味道,仿佛行過幾萬裏的路一般。雖然在黑暗中看不清容貌,卻依舊可以感覺得出他的清拔超越和瀟灑不羈。一身寬大的長袍益發襯得他空靈不凡起來。

此時那男子坐在床上,手裏拿著一把排簫,卷住刺客手腕的正是他排簫上的穗子。他眉宇之間似是在笑。

刺客大驚,竟然連自己什麼時候被對方用穗子繞住的都不知道。

拿著排簫的男子笑道:“你服是不服?”聽聲音仿佛比楚琴淵要稍大一些,話語間卻滿是狂放。

刺客悶聲不答。

那男子朗聲一笑,劃了折子點了蠟燭照到刺客眼前:“林大俠,久仰了。”

話音一落,林滔那雙灰色的眸子閃出驚訝,然後一把拉下蒙麵的黑布也笑了,拱手道:“讓公子見笑了。”他一見對方儀表堂堂風流不羈,儼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那男子也笑著拱手,“好說,在下楚門楚清辭。”

林滔一驚,他到楚門幾年從來沒有見過這位二公子,沒有想到竟然在此時此刻見了。遂問道:“琴淵呢?”

楚清辭哈哈一笑,“難道他還要在這裏等著你來殺?”

林滔倒也瀟灑,找了張凳子坐了下來,“他什麼時候知道我是來殺他的?”

楚清辭道:“我不知道,隻是照他信中所說的做。”他這個人一派狂放心思,自小極疼行動不便的楚琴淵。這次楚琴淵有事相求,他自己正好在蒙古附近,至於原因是什麼他也不想曉得。

林滔想起日前楚琴淵叫他送的那封信,當即叫道:“原來竟是我親手把你請了來。這個琴淵什麼時候這麼多的心眼了!”他此時失手也不著急,反倒心情輕鬆,益發地玩笑起來。

“二哥,你放了他吧。”兩人說話之間楚琴淵已然推了輪椅進來。

原來楚琴淵料到以淮斟的個性,忍到現在已是極限,況且蒙古實在是一個好下手的地方,如果林滔得了手隻一味地推給西塞人就行了。他自知以自己一人之力實在難以活著離開蒙古,所以寫了信叫楚清辭來幫他。

這些日子楚清辭一直跟在楚琴淵身邊,竟是無人發覺,可想他武功之高。再者,林滔並不真想殺楚琴淵,隻是出於無奈,他剛才的那一下如若真的刺在了楚琴淵身上,定會當即斃命倒也免了一番掙紮的痛苦。

楚清辭起身衣袖一拂卷走了穗子,連帶著林滔手裏那把匕首也一並收了去。林滔本可以輕易不讓他得手,隻是他已不想掙紮就隨他去了。

等到楚清辭走後,林滔看著楚琴淵歎了一口氣,“幸好你沒事。要是今夜我真的得了手,隻怕會懊悔一輩子。你是怎麼知道的?”

楚琴淵平靜地道:“本來你都做得很好。隻是我素來對親人以外的人都有戒心,加上我始終覺得你投身楚門並非為了‘淡出江湖’這麼簡單的道理。

“然後,我們六年前去長安的時候,你說要拜訪一位老朋友。你的右膝和鞋底的泥土和皇宮裏養花的泥顏色一樣。皇宮裏的那種泥是專門供皇家養殖固定花種的土,尋常人家哪裏用得了?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是什麼地方可以有這樣的土,又是什麼人可以讓你單膝跪地。這個人的身份一定尊貴無比。

“後來現在的靜睿王妃曾暗示我,要我小心身邊的人。那個時候我身邊隻有你一個人。我一想便知:你定是受了靜睿王的命令才跟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