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滔也不沮喪,神色自若道:“我這樣小心,竟敗在了這點泥土上麵。”
楚琴淵自若道:“我也知道你並不想殺我,否則依你的武功怎麼會到現在才下手?”
林滔歎了口氣,“沒辦法,靜睿王對我有恩。而且我不想再涉足江湖,所以依照他的命令待在楚門和你身邊也是一個不錯的折中之法。”
楚琴淵微微一笑,“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林滔道:“沒有什麼打算。走到哪裏算哪裏吧。”他反正也是一副懶散脾性。
楚琴淵問道:“你還想待在楚門嗎?”
“想!”林滔很肯定地點頭。他倒沒想到自己剛才差點殺了人家四少爺。
“那就隨我一起回去吧。”
“啊,”林滔一呆,這才想到剛才刺殺楚琴淵一事,“這怎麼可以,我卡在你和靜睿王中間也不是個事啊。”
楚琴淵淡掃了他一眼,“我自有辦法讓靜睿王不再想殺我。”
“那好!”林滔放心了,但是想到他們正在回長安的路上,又道,“你這樣回長安沒有關係嗎?”
回長安?楚琴淵笑得有些漠測,“我們不回長安了。我今日已辭去監軍一職,我們回杭州。”
這個提議林滔當然覺得好,隻要不讓他見淮斟他去哪裏都是無所謂的,他也不喜歡被人掐著要害的感覺。
於是楚琴淵和林滔天亮時候離開了大軍,徑自趕了馬車朝杭州的方向走。起初楚清辭還和他們一起走,等到快進杭州的時候他突然轉了方向,再也不見人影了。
“你這位二哥脾氣比我還怪。”林滔道,“眼看快到家門口了竟然掉頭就走。”
楚琴淵道:“我二哥素來在一個地方待不了多久。他還有可能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進了杭州,林滔問道:“接下來呢?我們幹什麼?”
楚琴淵微微一笑,“接下來,我們等人。”
王爺,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長安了。我讓佑蔭轉交給你的一共有三份東西。一份是皇上百年之後將傳位給你的詔書,一份是皇上給你的聖旨和傳國玉璽,再有就是我給你的信。
看了皇上的傳位詔書,我想你應該明白:你真實的秉性,這些年你所做的一切皇上其實都了然於心。其實皇上才是真正的贏家。
看到皇上的聖旨,你就該明白其實皇上對於楚琴淵的身世一清二楚,甚至對他更是憐惜,所以他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他,讓他來決定你究竟適不適合擁有天下。
聖旨上最後一句:若你殺了楚琴淵,那麼第一封詔書就無效。我留給你的這封聖旨是我拓寫下來的副本,真正的聖旨我帶走了。想必王爺也很清楚我這樣的用意。
寫這封信其實有很多話想說。想起我們之間的仇恨,想起和你相處的種種,又想起佑蔭;我突然發現把皇上的詔書留給你,也許是對你最好的報複。因為一個帝王最難以忍受的是終生寂寞。我是一個怕寂寞的人,太了解其中辛苦。用這樣的方式來報複你,已經了了我畢生的心願。
王爺,你曾許我三個條件,如今還剩兩個。我這次一走也一並許了吧。
第二個條件是:放過我和楚琴淵。
第三個條件是:放過你自己,好好待佑蔭。
從此世間再也不會有蝶悱惻這個女人。
王爺,記得你以前問過我的名字——我叫莊月華。
晚秋的一天早上,杭州渡口停靠了一艘漁船。一個女子從船上下來立在碼頭,隻見她白衣勝雪貌若傾城,長長的頭發隻以一把牛骨梳固定,腰上係著一塊美玉,一手拿簫,顧盼之間神采翩翩。一雙丹鳳眼盈滿了笑意,備添嫵媚。
這女子一下船便問清了楚門的方向,當即雇了一匹馬騎上便走。饒是偌大的杭州城也沒有見過如此不凡的女子。
她一路打馬來到楚門門前,敲了門笑道:“小女子姓莊,與四公子是故友。此番專程來訪,盼請一見。”
……
這一年冬,皇帝駕崩新皇登基,年號靜睿。自此中原一統。
新皇登基後肅清吏治整頓朝風,廢除舊製大力革新。五年之後海內太平,少有禍亂。往後,數十餘年東陵全國政治清明富庶太平。
最後 所謂畫皮
多年後的一日,王佑蔭在宮中正無事——她這時已為皇後。一婢女來傳,說是楚家四少奶奶托杭州知府呈了封信來,隨信而來的還有一隻荷包。
她心中大喜,急忙拆開信。信上隻寥寥數語,倒是大部分的地方畫了一隻青麵獠牙的鬼,那鬼依稀是妙齡女子的扮相,手上倒真拿了一個美女麵具。她一時不解,忙低頭看起了那幾行字,隻見信上寫道:
佑蔭,我知道這個時候叫你的閨名實在大膽,但是讓我叫你一聲娘娘,卻怎麼也出不了口,料想知我如你也不會怪我。
我一切都好,回想近十年的事,心中仍不免感歎。想來陛下對琴淵仍是心有芥蒂,但是他們始終還是兄弟。我曾經問過琴淵,如果不是為了保我們能夠脫身,他會不會把玉璽和聖旨留給陛下。他反問我,當時除了陛下還有誰可?至此一句,陛下也該放心了。
至於你呢?想來你一定怪我走得急,什麼都沒給你留下。想來想去,索性把我自小隨身帶的東西從琴淵那裏討了來寄給你。
畫是我隨手畫的,心情卻是再鄭重不過。
回想從前,什麼身份地位,什麼尊容富貴就如同這畫裏的麵具——看來一切都那麼美好。可誰又知道為了這些東西,心中的鬼卻越來越凶惡。等到日子久了也就忘卻了自己心裏原來還有隻鬼,每當照鏡的時候就隻看的到身上這張如畫的人皮。
這些於你、於我、於陛下甚至於琴淵都是極其的相似。不同的是,我們披上的人皮卻是不同的麵貌。我一心向往自由,你一心向往尊貴,昔日的靜睿王一心向往至高的權勢,而琴淵一身城府卻一心向往平淡的生活和幾乎不可能的未來。
這些,我們如今都得到了。個中滋味也隻有自己才最清楚。我太累了,隻想好好地做一個琴師的妻子,平淡一生偕手而老,也就足夠了。
那你呢?我希望不管多少年,你依舊是那個笑著叫我“小狐狸”的王佑蔭。
請代我向陛下請安。
珍重。
——月華。
“畫皮——”一個人的聲音從王佑蔭背後響起。
她暗自鎮定,看著眼前太監婢女跪了一地。她轉過身行禮道:“臣妾見過皇上。”
“不必多禮。”淮斟扶著她一起坐下,“我聽說杭州那邊給你來了一封信,就過來看看。”
王佑蔭見他麵上淡淡的愁悶,知道他又想起了莊月華,就把信遞給了他。
淮斟看完信以後長歎一聲,“悱惻一生領悟的所有,大概就在這張畫皮上了吧。”他打開那隻隨信送來的荷包,取出一串佛珠。捏在手裏良久,再長歎了一口氣,替王佑蔭珍重萬分地戴在了手上。
“陛下,”王佑蔭知他嘴上不說,心中對莊月華實在想念,遂道,“陛下若是想見她——”
淮斟搖了搖頭,“不必刻意去見了。若是有緣,一定還會再見的。”
……
這個時候長安郊外的江麵上有一條小船泛舟而下,此時正植春盛,兩岸白白紅紅的桃花開得極絢爛。
不多久,船中便傳來簫琴相和的曲子,細細聽來竟是一曲《笑春風》。
這時江邊正有不少文人學士來賞桃花,聽得此曲無比醺然欲醉,恨不能飛到船上就隨樂聲而去,也可以窺見撫琴吹簫之人的全貌。
從江邊看去,依稀可以見的,船上兩個人的側影。坐著按弦的一身白衣,依稀辨得他溫潤如玉一般的光華。在他旁邊站著吹簫的也是一身白衣,輕紗飄逸體態婀娜——竟是姑娘打扮。她的發上有一把梳子和顯然剛剛插上的一枝紅豔豔的桃花。
長安,又一個春天到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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