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悱惻低下了頭,在心中歎息了一聲——太晚了。她忽然不想留在他身邊,於是起身告退。
“悱惻,”淮斟在她身後叫住了她,“還有件事我很好奇,你在我身邊七年,有多少次機會可以要了我的命。可是你非但沒有這樣做,你反而襄助我甚至有好幾次在決策上救了我的命。為什麼?你難道就真的不想殺我,為你全族報仇?”
“現在不想了。”她沒有回頭,背對著淮斟,輕輕地說,“王爺,你可以告訴我:我祖父真的是因為救不活容貴妃才遭滅族的嗎?”
“我也不妨告訴你,你祖父當年是西塞潛伏在東陵的細作。當我發現的時候父皇正在病著,所以我就找了個理由。”
蝶悱惻幽幽歎了口氣:“天色不晚了,悱惻退下了。王爺還是早些休息吧。”
……
“啪”一聲沉鬱的響,一根弦從楚琴淵指尖劃過,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殷殷的血痕。
“怎麼了?”林滔趕緊過來看,邊看邊嘮叨,“自從你從江邊回來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發生什麼事了?”
心事重重?從什麼時候開始,每當涉及到蝶悱惻,他就連自己的情緒都藏不好了?心裏有些認命地放棄掙紮。
收斂了心神他並不在意地答:“沒事,弦斷了而已。時間不早了,明天就要出發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林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最後選擇什麼都不說,帶上門出去了。
楚琴淵一手細細地撫過琴身,仿佛正摩挲著情人的臉頰。抬頭看著天上已經開始缺的月亮,想起那天晚上依在他身上的女子。一臉戲妝,煙媚橫斜;一身水袖,柔若無骨……可惜了,他那天竟沒有去聽戲,他想聽她開口唱戲,哪怕就是一句: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這次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看到她,也許,今後他能做的隻是像這樣望著月亮。即使今後要永遠這樣望著月亮,他知道,這一次,他非去不可!
這次東陵出兵可謂數十萬精銳盡出,足見皇帝與西塞一戰的決心。軍隊前方有一輛馬車,一圈綠鬆石吊著頂特別顯眼。
林滔依舊一副車夫打扮,隻是這次的衣服是軍服,遠比他自己破破爛爛那套看起來要精神得多。車內楚琴淵依舊坐在輪椅上,手裏拿著一本書,眉宇之間倒並沒有因為是要去打仗而嚴峻許多,依舊是淡定俊秀獨有他的瀟灑。
靜睿王府,蝶悱惻站在門口看著軍隊經過門口開出長安城。
王佑蔭歎道:“這場仗終於要打起來了。”
蝶悱惻看著馬車從眼前經過,直到再也看不見,“我隻希望這次戰爭是最後一場。畢竟兩國僵持得太久,對哪一方都不好。”
王佑蔭看著前方,道:“我以前一直以為淮斟是個很自私的人。沒有想到他竟然為了國家可以不顧個人自請出征。”
蝶悱惻笑了,“佑蔭,如果你可以,也會這樣做的。”
“那是自然!”
蝶悱惻看了看左右,壓低了聲音:“不過朝中的小人不可不防。我這邊王爺不在,縱然有再多的親信在朝,隻怕也是不夠。”
“你的意思我懂。”王佑蔭看著遠方聲音也低了下來,“這個你放心,我怎麼會連這個都看不出來?我爹那邊他自有分寸,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我一定過來告訴你。”
蝶悱惻剛想說什麼,一旁來了一個小孩子打斷了她的話。
隻見這個小孩子十歲左右的年紀,手中捧著一個藍布包著的東西,見了她們倆行了個禮,道:“不知二位小姐誰是蝶小姐?”
蝶悱惻彎下腰來看著他,“我是。有事嗎?”
小孩子把手中捧著的東西遞給她,“有位公子叫我把這張琴給你。”
蝶悱惻把藍布打開,是一把古香古色的七弦琴。王佑蔭見了驚訝地脫口而出:“這不是楚公子從不離身的那張古琴嗎?”
蝶悱惻心中一緊抓著小孩子就問:“他和你說了什麼嗎?”
王佑蔭見她這樣緊張,頓時好奇了起來,她拉過蝶悱惻有些僵硬的手,“悱惻,你別嚇著孩子。楚公子如果真‘說’了什麼,這個孩子他怎麼聽得懂?”
蝶悱惻鬆了手,整個人軟了下來,“是了,我也是急了。”
小孩子嗬嗬地笑了,口齒伶俐地說:“是有人和我說了句話。不過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們說的人。”
王佑蔭好奇地問道:“他和你說什麼了?”
“他說:他們家公子說了,這張琴的名字叫‘月華’——月亮的月,光華的華。”
“奇了,”王佑蔭驚訝道,“這把古琴素來是沒有名字的。”她話一講完,就見蝶悱惻把琴往她手裏塞去,她急忙捧好琴對著蝶悱惻跑進王府的背影叫道,“悱惻你幹什麼去?琴怎麼辦?”
“你幫我先看一下琴……”她邊走邊喊,眨眼間走到了王府的馬庫。管馬的小廝自然認得她,也沒問就讓她騎走了王府裏最快的馬。
她跨上馬就往城門口趕去,風,刮著兩頰硬生生的痛,可她顧不了這麼多一心想趕上前方的軍隊。
隻一眼,隻一眼就好;讓她看看他——就一眼。
“駕!”她又是一鞭子抽著馬狂奔疾行。
終於,她在城外的坡上看見了下麵行進的軍隊。拉了韁繩喝立住馬,她靜靜地在馬背上看著那輛青色的馬車移動。
車內,他仿佛心有所感。放下書,挑開簾子,直覺往上看去——她疾馳而來一身塵沙,發絲散亂在額邊臉頰,長長的頭發隨風飄散,英姿颯颯。
他從來沒有覺得她有如此的美麗,如此的耀眼。
她看著車內的他,眉目如畫,緩緩的,他綻開了笑,仿佛早春融雪的折光,溫柔如水一般地氤氳了她的全身。她知道,那樣的笑,隻有她一個人看過。
他張口默念著兩個字。
她知道那兩個字是——月華。
前方的淮斟心中生出一股無名的失落,不經意的一瞥卻看見了坡上的蝶悱惻,再一轉身看見了車內的楚琴淵。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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