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平靜祥和的夜裏,李如荼以為是她的錯覺,眼前濃霧層層疊疊,彌漫然後漾開,那女子白衣全身熏染在輕柔月光下,染成了銀色,渾然天成。
李如荼深深看盡她的眸子裏麵,努力地尋找著任何一絲破綻。良久,她看到的隻是婉約而淒美,驚訝與……陌生。
她不認識她。
她的身份昭然若揭。
李如荼喉嚨如火燒般,眼卻如中了魔法般受著對方的一舉一動所牽引,半晌後她才沙啞地道:“新城長公主李瑱?”
雖是問句,但是在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天下要尋得與她、翎兒如此相似的隻有李瑱本尊。隻是她沒有料到這位逃離榮華富貴的性情公主,在外落魄了一年,終是回來了。
長孫詮死了,李瑱也曾神智不清,這是李如荼之前在鶴那裏獲得的訊息。
至少她們也有相同之處,李如荼心中似乎某個地方柔軟起來。
莫非她已經恢複清明了?
李如荼看向對方的眸子,月下的她,立在門旁,聖潔更勝李如荼幾分,天家威儀與生俱來,不是李如荼刻意模仿可以跟上的。
身邊的杜子兼手中長劍微微顫抖,近在眼前的李如荼甚至感覺到他濃重的呼吸聲,他在緊張什麼?
韋正矩站起身來,向李瑱微微點頭,算是見過,然後道:“公主,家父尚要見她一麵,暫時殺不得。”
李瑱冷著臉,俾倪道:“彭城郡公莫非想著要這個壞我名聲的女子繼續占著我的位子麼?這欺君之罪你們擔得起嗎?”
韋正矩低下的眉眼瞬時閃過什麼,在李瑱還沒有看懂前已經爽朗一笑,溫言道:“公主心中有何焦慮不妨直說。待在下為你分憂。”
李瑱眉頭輕顰,細細打量這個男子,然後了然於胸,笑了起來,“駙馬,你可是要護著這女子?隻怕我願意,皇兄亦不肯罷休,韋氏上下定給我一個公道。這樣可好,我陪你們走一趟。”
“在下已備好馬車在外等候,恭請公主稍移玉步。”
李瑱眼角輕顫,想是氣得不輕,但是仍是保持儀態,溫聲對杜子兼道:“你可是杜家後輩?既然你是我李瑱的侍衛,你可要清楚到底誰是你的主子。”說罷,轉身走在前頭,月光下她蓮步獨行,明明是挺立的背脊,卻顯得那麼的孤獨而倔強。
李如荼在杜子兼、韋正矩一前一後的監視下向涼輿走去,轎夫們顯然換了一批人,一見兩女上了涼輿,馬上健步如飛向後門奔去,靜靜地避開所有可能遇到的府人。
出了公主府,李如荼被安排獨自坐在馬車上,與李瑱分開令她感到慶幸,至少她不必因為內疚感被迫在這短短的路程上被李瑱眼光淩遲。而且,千樹的死令她幾乎喪失抗爭下去的意欲,不過想起懷中的孩兒以及生死未卜的萬樹,李如荼不禁再次摩娑著指間的紅線,似乎因此心中獲得一絲平靜與勇氣。
月華揮灑下的馬車咕嚕咕嚕地壓在青石板路上,似乎在彈奏著一首曲子,悠深而美妙,隻是李如荼再也沒有欣賞的心情。她必須振作!
世上若是有天意,就似這天上明月,有陰晴圓缺,以自身淡淡光華硬是在這孤清的夜裏冷豔絕美。她不甘心讓黑夜掩蓋,就算是微不足道,也是有自己的勇氣去眩耀。
韋慶嗣,官拜彭城郡公,此刻正坐在大廳上,看著數人先後入門。
他似乎帶了些許倦意,隻是抱拳笑對李瑱道:“微臣拜見新城長公主,可惜我年老體衰,這些天似是起風了,身子不爽,不能給公主下跪了,實在是失禮之極。”
李瑱不吃他這一套,點頭,冷著臉坐在離上座最近的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