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陌生的憤怒(1 / 2)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了起來,顯然是一直守在電話旁的。

易楊的怒氣也隨著這忙音的戛然而止而斷層了。他能聽到那頭的呼吸聲,仿佛就在耳畔,就在那晚,壓著他,鉗著他,要鑽入他骨血裏,再不出來。被侵蝕的恐懼包圍著易楊,他躲在辛苦築起的銅牆鐵壁後頭望著那漆黑的夜色中準備攻城略地的千軍萬馬。

兩人就這麼隔著電話沉默了許久,直到謝錦天先開口。他的語氣竟和易楊記憶中一貫的風格有些不同,不知是因為隔著電話有些變調,還是話語間當真充斥著令人心驚肉跳的柔軟。

“你一定覺得我很卑鄙。可我就想聽聽你的聲音。”

易楊沒說話,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並不想讓謝錦天如願。

“這通電話太遲了。”謝錦天似乎也並不介意演獨角戲,隻自顧自道,“那時剛搬好家,就開始補習,太忙了,沒給你寫信,偷懶打電話,都被攔了,可我要知道你是那樣的情況……”

作為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謝錦天一心想在考高的分水嶺爭一口氣,讓那些說三道四的人閉嘴。聯係不上易楊,他也沒太過在意,一門心思撲在讀書上。在他的潛意識裏,易楊總是在那裏等他的,不急於一時。哪知再見時,易楊早已經曆了一場浩劫。

“當時為什麼沒和我說?”

一想到那個暑假再見時,瘦了一圈的易楊那雲淡風輕的模樣,謝錦天便心如刀絞。當時的他,全然沉浸在考進理想學校的喜悅中,對於易楊隨口說的“生了場病”也沒懷疑。兩人就好似從未中斷過聯係般,默契地隻提對將來的憧憬。當時他的心裏隻有自己。若一貫隻有他自己倒好了。

“我想你了。”聽彼端依舊沉默,謝錦天忽然強烈地不安起來。他甚至想象易楊已將電話擱下了,任憑他在那裏自作多情。

他忽然發現,他們之間的罅隙隔著漫長的歲月,並不是一通電話就可以彌合的。盡管他每日跟在易楊身後,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但那無異於飲鴆止渴。那一日的癲狂是決堤後的必然,醉酒不過是個借口,他是該給易楊一個解釋,可他自己都不知該如何解釋。直到這一刻,那種強烈的失去的恐懼,令他忽然意識到,這感情該如何名狀。

“我一直不願承認,將一切都歸結為愧疚,可我越來越無法恪守不見你的諾言。這大半年我做了什麼,你一定猜到了部分,但你不會猜到全部,連我自己都想不到……我想我是瘋了。”

謝錦天說出這番話時,反而覺得輕鬆了些。他是全然將“把柄”交到了易楊手中,他盡可以羞辱他嘲笑他,以牙還牙。

“所以呢?”

易楊忽然的一句,令還打算一鼓作氣地再剖白幾句的謝錦天愣住了。

“所以我就該不計前嫌,為你恍然大悟後的感情負責?”易楊身體裏有個聲音衝出來,攔也攔不住,“你聽著,謝錦天,從前所做的一切我都不後悔,那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就是愚蠢地希望在你麵前我永遠是幹淨、純粹的。我從來沒想過要打擾你的生活,可你卻來糟蹋我的感情。你以為替我報複了他們就是補償了我?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有些事過了就是過了,永遠都無法挽回。現在,我隻希望你遵守你的諾言,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麵前……謝謝你上次替我解圍,但我寧願和你再沒交集。”

一口氣說完,易楊便掛了電話。他兩頰發燙,心跳得震耳欲聾。那氣血上湧的十幾秒,心卻往反方向沉著,拉開了冗長一段令人窒息的空白,不知該拿什麼填補。憤怒對他來說,是種太過陌生的情緒。他總壓抑著自己,怕它們橫衝直撞地毀了他苦心經營的一切。可此刻他不想再忍了,他恨謝錦天對於他生活無止盡的侵蝕,但他更恨的是依舊對他餘情未了的自己。一牽扯到這男人,就會被打回原形,記憶如泉湧般冒出來,將那些好不容易生出芽來的改變的決心都溺死在了一潭死水裏。

手心忽地一涼,一低頭,卻是警長粉色的小舌頭舔在他手背上。連它都看出了他的失態。

下麵偶爾有經過的三三倆倆高聲談笑,喝多了,大著舌頭。隔壁電視聲音忽然大了些,一曲難忘今宵,與寒意一同滲進來。手機震個不停,零點了,都是拜年的短信。朋友圈裏又開始刷諸如“新的一年新的開始”之類自欺欺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