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來自十八歲的信(1 / 1)

乍看之下,易楊當真是嚇了一跳,任憑誰在這樣的夜裏措不及防地對上這麼一雙瞳孔尖細的眼都會毛骨悚然,幸而緊接著“咪唔”一聲終於令他回過神來。

起初還有些不確定,湊近了,開了窗,那一隻毛茸茸的腦袋險些和自己撞上。易楊心中一喜,趕快踩著凳子將小東西從窗外撈進來。

它的皮毛上還沾著寒冬的氣息,易楊忙將瑟瑟發抖的它裹進懷裏暖著。小小的一團瑟縮著,亦如初見時的心酸霎時脹滿了整顆心。仿佛也感同身受的小家夥滿腹委屈地邊低聲撒嬌邊蹭著撓著,將易楊的毛衫勾出了好些個線頭,卻仍不罷休。“啊嗚”一口,咬在他虎口,疼得易楊一皺眉,卻又立刻心疼地舔起來。那生了倒刺的溫熱的觸感,令易楊有些哽咽。當初將它給樊逸舟,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倒不是因為它會令他想起謝錦天,而是他怕自己什麼時候又犯病了根本顧不上它。樊逸舟不喜歡小動物,但至少易楊托付給他的,他不會怠慢。隻是為何,這小東西會詭異地出現在此時此刻?

正想著,就見小東西脖子上隱隱露了段紅,方才它冷,蜷著身子,那細細一根全然被茸茸的毛給埋沒了。用手指輕輕挑起來,才發現是一件舊物。盡管看起來再普通不過了,但無數次摩挲過它的易楊卻能第一時間就認出來。

他些許顫抖著將那紅繩的結解開了,取下上頭穿著的折成一截直角的信紙。展開來,就見一方藍天白雲,那“雲”因著有些年月而微微泛黃。信紙的四個角上還有歐式的花紋以及裝飾性質的藝術體字母。這套信紙是當時鄭欣從國外寄回來的,謝錦天覺得女氣,就給了易楊,易楊都存在了鐵盒子裏,哪知道留了這麼些年,它竟會“叛變”,跑來這裏替謝錦天說情。其實細細一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按著樊逸舟的性格,把易楊托付給他處理的東西都還給謝錦天,也算是種報複。

易楊心中一陣苦澀,隻管低頭去看。謝錦天的字跡向來藏鋒處微露鋒芒,露鋒處亦顯含蓄,正是他人前的模樣。可這方寸之前,卻處處透著中規中矩的收斂,甚有些筆畫還蓄了個猶豫的點,不知停頓著想了些什麼。腦中情不自禁地就勾勒出謝錦天低著頭一筆一劃寫就這信的模樣,當時年少……

易楊不禁嘲笑自己,還未短兵相接,就已潰不成軍了。

真是……

逼著自己往下看,像個早在心裏怕了卻梗著脖子不肯認輸的孩子。

“搬家以後忙得很,光整理就折騰了兩周,每天做卷子到深夜,說好給你寫信的,又遲遲沒動筆,你不會怪我吧?

誌願打算怎麼填?還是複旦?我想和你考一起,但這次二模成績不理想,家裏有點意見。你應該還不錯吧?一向發揮得挺穩的,記性又好。

哎,不說這些了。想想考好去哪兒玩吧?我想先打工攢點錢,省得問家裏要了還問東問西的。

前幾天整理東西,翻了半天沒我倆合影,隻好拿小時候的照片“睹物思人”了,改天我倆也去拍吧?都快畢業了,現在小姑娘都愛什麼大頭貼,拍了就掛包上,嘚瑟的!不過倆男的去拍是不是有點怪?

好幾次打你家電話,都你媽接的,說你不在。這是我新家電話,有空打給我!”

信到這裏就結束了,沒有抬頭,沒有署名。

這算什麼?重返十八歲?

易楊愣愣地盯著信紙許久,謝錦天是因為看了他那段獨白的視頻,才突發奇想地寫這麼一封信?

高三那年,謝錦天搬家了,說好寫信來告訴他新電話,但大半個月過去了也沒動靜。不久後,易楊就發病住院了,兩人就此失去了聯係。

易楊是在學校裏發病的,據說當時很轟動,一傳十十傳百的。謝錦天畢竟以前也是這個學校的,他母親還要回來給他辦轉學手續。難道他是知道了什麼才不再搭理自己的?

被隔離的易楊當時忍不住往悲觀地想。他幾乎天天都會問板著臉的吳招娣,有沒有電話或者信,然而答案都是否定的。

等出了院,易楊更不敢問了,他幾乎已經認定謝錦天是不想再與他聯絡了。也好,就一心撲在學習上,把落下的都追回來。隻是他偶爾也會覺得失落,分明曾經那麼緊密的關係,為什麼隻是拉開了些距離便就此斷得幹淨?他又沒有搬家,總在原地等著,為什麼謝錦天信誓旦旦說的話,都無一兌現呢?一想到這些,便是心灰意冷。這最艱難的一段,雖不指望謝錦天的陪伴,但哪怕隻是一句問候、一段文字,也好過杳無音訊。

如今看謝錦天這字裏行間的,原來當時他是聯係過他的,隻是被吳招娣阻攔了。所以,這封信隻是為當時的他解釋一句嗎?

易楊怔怔坐了會兒,覺得他越來越看不懂謝錦天了。就如那天夜裏,他趁著酒意突襲他一樣。一想到當時的情形,易楊依舊會難堪得麵紅耳赤,可又不能揪出謝錦天問他究竟想幹什麼。

忽略他,不在意他,或許就是對他最具有力的反擊吧?易楊隱隱覺得,如今的謝錦天仿佛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分裂得令人咋舌。

又瞥了眼那封信,目光卻停留在那個電話號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