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背著淩暮四,在街尾暗巷幾經穿梭,熟門熟路拐到渭河下遊一個廢棄的庵堂,才將人安頓在廂房。
庵堂雖已廢棄,卻似乎有人時常打掃,裏外整得幹淨有序。
女子將暮四放在榻上休息,廂房久無人居,多少有些塵土氣,女子心細,開了小窗通風,又打來水,燒了茶,給暮四抹了臉又喂了幾口水,才掩了門,放心離開。
聽著利索的腳步聲踢踢踏踏逐漸導入正堂,屏氣凝神又等了一會兒,淩暮四才睜開眼,咕溜溜的大黑眼珠子將四下都掃了一圈,倏地爬起來,躡手躡腳溜出了廂房,往人聲處探去。
在小巷裏,淩暮四見謝洵被襲,自己手足無力,情急之中拆了腰封中的一顆醒神藥丸含在舌下。她常年外勤,刑部司的好習慣倒是沒丟,見勢頭不對,主動昏厥,期間一直咬著舌尖,不惜出血,也要保持著清醒,伺機而動。
不過這女子襲謝洵雖狠,警惕心卻一般,將人背到庵堂後,細心照料未有防備,全然不似有不軌之心。
暮四腳比腦快,未想明白這女子的意圖,已經偷摸到了正堂的偏門外,用發上的絹帶墊著門扉,悄無聲息拉開一道縫,將裏頭窸窸窣窣的談話聲盡收入耳中。
“蘭姐姐,昨夜相幫小楊氏的時候,我將這唧筒裏的藥噴了大半,可那狂徒一番掙紮,還是給他跑脫了,我懷疑這藥效不逮,是不是可以用我爹的蒸皿再熏蒸濃縮一遍,將藥力加強。”
說話的是孫如意。暮四恍然,自己先前在巷口瞧見孫如意一閃而過,後又碰上這個叫蘭姐姐的幫忙從謝洵手中“脫身”,原來不是巧合,她二人應是本就約好碰頭。
“如意,將唧筒給我收起來吧。這藥本就是防身用的,昨夜你們幾個女子要對付狂徒,我怕有失,才讓你拿著防身。如今看來,利大於弊。一則效果不佳,二來,若是入了官府的眼,隻怕會引起更大的麻煩。”
原來這毒水出自蘭姐姐之手,且她也警惕,唯恐驚動官府。
線索似乎串得更絲滑了,暮四豎起耳朵,唯恐漏了半句。
“大家以往總擔心女子體弱,不敢與狂徒硬杠,有了這東西傍身,好似利器,就敢與男子一對一拚命。可它的效力也隻是讓人行動不便,情急之下,可幫我們脫身,若想反擊,惹怒了男子,他奮力回擊,我們女子終究難以抵抗。
若用慣了它,當做依仗,出了岔子,也是害了大家。就拿昨夜來說,你們一群人幫忙,也沒仗著便宜。說明跟男子武鬥,終究是女人吃虧,以後再碰到問題,還是該冷靜下來,謀求智取。”
蘭姐姐一番話有理有據,將那唧筒回收,孫如意還想再深入探討些,堂外陸陸續續走進來好些女子,眾人熟門熟門,各尋了位置或坐或站,三三兩兩聊了幾句,等蘭姐姐出來,大家都靜了一靜,方開始議事。
暮四小心翼翼將門縫又推得大了些,靜靜將參會的眾人都記個眼熟,不想,金大娘與小楊氏也赫然在列。
昨夜小楊氏怒喝狂徒張耀一事,顯然是這群人共同策劃執行,如今回溯起來,有興奮的也有後怕的,嘰嘰喳喳討論了好久。
蘭姐姐顯然是主持大局之人,等大家都說完了,才對著小楊氏開口:“狂徒終究是少數,翰言街上風土人情還算養人,經此一役,你可還有後顧之憂?”
小楊氏沒了豆腐男,神情始終期期艾艾,倒是金大娘看得更開,搶先作答:“沒了,有蘭妹妹想辦法,大家也都幫襯著,我這西施豆腐店,還要接著開!你們同我說的我都記著,很有道理,我們金家祖傳的豆腐手藝,就因為生了我一個獨女沒法子,心心念念招了我那死鬼老公上門做婿,他隻管出個人頭,便占了所有好處,我早年還心疼他,說他被我爹媽使喚太受氣,還讓不孝子跟著他姓楊,轉頭來,到叫他們父子倆給我吃了絕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