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是來與她表明心意的嗎？怎麼就變成要把她革職了呢？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尷尬至極，隻覺無處可藏，想遁到水裏去。
謝洵看暮四大受打擊的樣子，心中也生出一絲不忍，便溫言安慰：“不過，今日馬寡婦砸店一事，我也看到你身上所長。既能敏銳洞察，於微末細節尋得真章；又能以柔和之心，化紛爭於無形；更兼有無私之誌，可整治不正之風。街道司之職，與百姓福祉息息相關，親民為本，公正為基。故也需要你這般……你這般……嗯……”
謝洵沉吟片刻，謹慎斟酌用詞：“你這般能屈能伸，靈動多變之才。因此，我決定再給你一次留司察看的機會。”
暮四頭腦昏沉，恍若隔世，都記不得，自己是如何回的官舍。
待她回過神來，隻覺得怒火中燒。
大人既從未對她有半分情誼，為何還頻頻做出那等曖昧之舉，引人遐思。此等行徑，豈是君子所為？
又或者，大人莫非懼怕她直言拒絕，失了顏麵，故而借革職之名，避免日後相見尷尬。
再者，她心中所傾慕的，乃是那馳騁疆場，能征善戰的英雄豪傑。大人也就腦子好使點，武藝什麼的全都不行，本就不是她心中所願。
然而，大人竟還敢說她這不好，那不行，如此挑三揀四，高高在上，姿態倨傲。
可惡！簡直可惡！
暮四心中紛亂，還未怎麼入眠，天就白了。她想就這麼繼續躺下去，可念及這官職岌岌可危，不得不強打精神，掙紮著起身，前往點卯，照常巡街。
隻見街巷之上，塵土厚重，一陣大風刮過，塵土隨風而起，漫天飛舞，百姓紛紛掩鼻而行，怨聲載道，苦不堪言。
顯然，此處已經有些時日，未曾妥善灑掃街道。
暮四四處尋覓，隻見那幾名新招募的青衫吏役躲在巷中，有的啃食燒餅，有的昏昏欲睡，還有的鬥蛐蛐為樂，全無應有紀律，簡直一盤散沙。
暮四眉頭緊鎖，走向他們：“街巷之上塵土堆積，為何都躲在此處偷懶，不及時灑水清掃？”
啃燒餅的那名方臉青衫吏役，慵懶抬頭：“現下天色陰沉，眼見著就要下雨了，此時灑水也白灑，不必多此一舉。”
暮四麵色一沉：“已經連陰好幾日，何時降雨尚不可知。街巷不時塵土飛揚，已經對百姓出行造成極大不便。”
方臉吏役卻理直氣壯：“你我不都照常在外行走嗎？何曾覺得有何不便？”
正言間，大風再起，恰好有個侏儒經過，手上所持的糖人，被風卷起的塵土覆蓋，轉眼成了泥人，完全不能再食用。
暮四指著那泥人：“你看，這便是你們懈怠的後果。”
方臉吏役見狀，本來有點理虧心虛，但見一高個吏役捧著糖人舔得正歡，不禁放聲大笑：“那怎麼就這侏儒被吹到灰，其他人都吹不到？總不能他長成那矮樣，不賴他爹娘，賴上我們吧。”
那侏儒身子一顫，顯然是聽到他的嘲諷。
暮四看不下去：“人身高矮，皆乃天定，無法改變，豈可因此取笑？你們如此行徑，實在過分！”
方臉吏役卻反唇相譏：“你今日倒是一副大義凜然之態，在這裏教訓我們。可別忘了，這些法子，當初都是你傳授給我們的。”
暮四一怔：“我？”
高個吏役亦附和：“是啊，是你說雨來之際，便是清掃良機，事半功倍。餘時可稍作休憩，待真正難題來臨，方有精力去應對。怎麼，如今我等出師了，你倒還不高興了？淩師父？”
“……”
暮四心中五味雜陳。
原本昏睡的吏役被幾人吵醒，見天色陰沉，以為下工時刻已至，便起身勸道：“時辰不早了，莫留這跟她多做糾纏，畢竟加時又不加酬，多留片刻，都是浪費。”
這話暮四聽著又膈應，但又耳熟得很，最早就是從她嘴裏蹦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