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姐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風物長宜放眼量,你格局太窄,走一步看一步,最終隻會被逼進死路——你想過自己五年後、十年後的樣子麼,官至何位,權又有多大?”
貴人就是貴人,開口就直擊本質,淩暮四心裏已經磕上頭了:
“朝中女子做官未有先例,我不過仗著有些功夫,混個小吏養家糊口,要是想得太高太遠,未免癡人說夢。”
“說的倒也是實話,可見你心中還是有數的。要我說,女兒家,幹得好,不如嫁得好。隻要夫君爭氣,為你掙個誥命夫人,賞賜俸祿一樣不缺,不也是麵上有光。”
李小姐三言兩語點出一個新賽道,說得暮四一愣一愣的。
“不過你麼——”李小姐翻著眼皮將淩暮四從頭到腳打量一通,目露嫌棄,“被一個芝麻粒大的差事耽誤太久,年紀,二十不止?有點晚了。”
暮四聳肩,約莫還是要在刑部司這條擁擠的賽道走到黑了。
“啊!想起來了,父親說過,吏部的鄭侍郎,煩透了悍妻,一直想尋個貼心的小妾,我倒是可以為你引薦一番。”李小姐將剝好的瓜子仁吃幹抹淨,“隻是你今後,要收起舞刀弄劍那一套,多練練小意溫柔——”
咵一聲脆響。
原來是淩暮四不待李小姐說完,便已經提劍開門,一氣嗬成。
小二偏又端來一盤瓜子續上,暮四出門撞到,隻笑笑指著裏間貴女:
“認準了,一會兒付賬找她。”
哼著小曲兒走出長慶樓,大好的天光總算讓人心境開闊。
暮四長出一口氣,一旁謝洵閑閑開口:“請教完了,可得妙招指點?”
語帶揶揄,看來是故意等在門口,看她笑話。
暮四習慣性能屈能伸:“這李小姐又是招你入贅,又是哄我做妾,滿腦子嫁娶生意,不似高門貴女,倒像個保媒拉纖的人牙子。此等歪門邪道學來沒用,還是跟著大人一身正氣為好。”
謝洵撲哧笑出聲,看來是真的拍中了大人的馬屁,居然賞她一個正經的笑容,狡黠中帶著少年氣,清雋中又不乏溫柔,暮四看得呆了一呆,隨即也跟著哈哈笑出聲。
兩人笑聲此起彼伏,互相應和,不知為何,心情又好了許多。
“暮四,把憑證和供詞給我,好不好?”
謝洵笑容不減,聲中帶蠱,暮四不自覺點頭,又笑著搖頭拒絕。
嘎嘎,大人好陰險,居然想趁機騙她妥協。
此地不宜久留,暮四邊笑邊撤。不防身後李家千金氣喘籲籲追出來,拉著兩人的衣袖求助:“兩位衙差快幫忙,有小偷,搶了我的錢袋……”
聽跟來的小二解釋,這位李小姐也算大方,居然將兩間雅座的單子都買了,就是收錢袋的時候動作慢了些,竟叫路過的小賊掏了去。
翰言街本在謝洵治下,大人義不容辭拔腿就追。
暮四抬頭算了算天光,還是午休時間,先前聽著李小姐連論兩場空談,白白耽誤了午飯,現在肚子餓得咕咕直叫,還好來了翰言街,不遠處的西施豆腐量大管飽,值得跑一趟。
暮四轉身,揚長而去,聽憑李小姐和小二絮叨那小賊一事,內心毫無波瀾。
畢竟她身上未著差服,不當府衙的差,又不領街道司的餉。
抓小偷一事,怎麼論,也不歸她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