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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單家庭院,單無霜正被他娘用柚子葉狠狠抽打,神婆口中還念念有詞,似乎在驅逐她身上某種不詳之氣。
院角處,暮四、張耀、蕭影三人圍坐一旁,手中忙著折紙金箔、紙錢與人小像。
拉來湊數的老傅,還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聞所見,皺眉問道:“你們真覺得這樣做,能找回大人?”
三人停下手中動作,相視一眼,回想起吳三娘的自首。
那招商,原是一介鄉下青年,懷揣著對京師的憧憬與夢想,踏入這片繁華之地。未料,京師裏同他一樣空有熱情、毫無背景與手藝的人,多如牛毛,競爭激烈,可謂掏屎都搶不到完整的。也是他八字夠硬,才能入了棺材李的眼,願意收他做學徒。
棺材鋪包吃包住,招商本以為能於此安身立命,怎料大環境不好,生意蕭條,黑心店主棺材李,竟以一具棺材抵其一年工錢。招商力爭工錢,奈何棺材李卻威脅說,若他再鬧下去,有的是辦法讓他在京師內待不下去!
招商被逐出棺材鋪後,害怕再遇黑心店主,也不敢給人當學徒了。可人要吃喝,也要有瓦遮頭,他身無分文,又不賣力氣,隻能淪為乞丐。
一次他來燒雞鋪,想幫忙打掃店鋪門頭,換些吃食。豈料吳三娘卻戲弄他,不推不拒待他打掃完畢,才說店裏的公雞蛋都歸他所有。喪良心的吳三娘,她賣的可是雲英母雞!招商老實,默默吃了這啞巴虧填肚子。
後來天氣轉涼,他饑寒交迫,病困交加,去永義藥鋪求治,卻無藥費。恰逢孫大夫新得一藥方,說是專治寒疾,但也不知藥效如何,便同招商言明,新藥分文不收,但不保證藥到病除。招商為求活命,還是咬牙服了下去。然其結果,哎……
單無霜輕歎:“此鄉鎮青年,孤身漂泊京師,本是為前程,誰知竟落魄淪為乞丐,實乃心酸啊。”
張耀亦感慨道:“京漂之路,既如此艱難坎坷,為何還有這麼外鄉人前仆後繼,不願返鄉。”
同為外鄉京漂多年的暮四,頗為理解其苦衷:“來都來了,若沒混出個人樣就回去,多沒麵子啊。”
眾人皆唏噓不已,吳三娘繼續緩緩述說。
招商橫死街頭後,因諸家或多或少曾欺淩於他,故沒人敢報官。
幾家人本想著趁夜給他砌個新墳祭奠一番,未料屍身竟不翼而飛,就也不了了之了。沒想到,不久後,各店裏,陸陸續續出現了一些詭異之事。
永義藥鋪內,藥櫃正中一格的藥,總是莫名犯潮,但藥櫃並無漏水之象,其餘藥草也都是幹燥的。孫庸醫在那一格裏換了幾次藥,通通犯潮,仔細一想,那個格子,就是之前放藥死招商的那帖藥的。
吳三娘的燒雞鋪,半夜時分,隻養雲英母雞的後院裏,竟會發出奇異的公雞啼鳴;棺材鋪的棺材更是離奇,竟於半夜自行移出鋪子,在翰言街亂動,據說嚇壞了不少人。
他們找大師算了,為了穩住“招商”,這才需半夜往棺材裏塞銀兩。
蕭影聞此,心潮澎湃,激動難抑:“數店之禍,果真是招商的複仇!看,我之前猜測的,全都對了!”
單無霜無語:“結果雖同,但過程,卻謬之千裏。”
暮四心中疑惑,追問吳三娘道:“怎不聽你提那百寶鋪,先前街上鬧事,她鋪子裏的琉璃杯也化成了紙紮杯。這馬寡婦一定也對招商做過什麼吧?”
吳三娘有些尷尬地笑道:“她倒沒做什麼壞事,隻是她一個寡婦,打著接濟的幌子,招待乞丐又吃又喝,還送他自己死鬼老公的衣服。我看不過眼,便當著大家的麵淺淺說了她幾句。聽說那個乞丐臉皮薄,後來自己便走了。”
吳三娘又放低了聲音,神秘兮兮:“我就說,那乞丐對她有意思,死了以後,還糾纏不清。”
暮四疑惑:“怎麼糾纏了?”
吳三娘嘿嘿一笑:“那死鬼招商到如今,還對馬寡婦念念不忘,經常半夜給她送些西洋珍寶,喏,就像這樣稀有的琉璃製品……”
說罷,吳三娘指頭一戳,堪堪指著單無霜胸前戴著的那顆西洋琉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