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生停下了腳步。貝妮朵拉堤也在退後一步的位置停住。
麵罩表麵因白粉而模糊骯髒。勇生用左手的手背擦拭了一下。
“我要開槍了……!”
勇生不是刻意向誰告知,隻是喃喃說道。他以雙手舉起〈奧格爾〉,慎重地鎖定目標。
目標是敵人的頭顱。
扣下扳機。
淩亂的槍管旋轉了起來。
從手掌、手腕、到心髒。然後又從心髒到延髓、到頭頂、再到胯下,然後到達腳底。
甜蜜強烈的脈衝波傾瀉而出。
即使在這樣的刺激之下,勇生的射擊仍沒有一絲紊亂。
這是善用每一分時間重複練習的成果。
五發。連續射出的無形子彈穿進了男子的頭顱。
皮綻肉開。
和血液回然不同的黑色液體飛散而出四濺在地板上,染濕了小麥粉。
“呼……”
一麵按壓著像是快響的鍾聲般鼓動不已的心髒,勇生一麵放下了〈奧格爾〉的槍口。
雖然感覺不是很盡興,但屍人的能力也是各有千秋的。其中會有這種不堪一擊的家夥存在也非不可思議。
後頸部刺痛地發燙著。這不光隻是〈幻槍〉所強製發出的快感而已,而是更心理層麵的滿足感。
第一次憑借自己的力量解決了對手。按照比托路基斯——村瀨的說法這就是“脫離童貞”。
這還隻是第一匹而已。
可是這麼一來就能繼續戰鬥下去,就能抱有確信。
就算碰上了為智笑美的死要負最初始責任的那個人——即最初的屍人,也能親手終結。雖然不是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至少變得不再是夢想了。
勇生兩邊的嘴角咧了開來。
“事情還沒結束喔。”
然而,貝妮朵拉堤以簡短的一句話打消了勇生高昂的情緒。
“咦?”
頭顱被打得不見蹤影的屍人的手動作了起來。
一把抓起被自己的體液所一汙染的粉塊,往脖子的斷麵塞進。斷麵上長出了新的嘴和牙齒,並將小麥粉吞進。
“……什……”
發生了什麼事——就連脫口說出這句話也辦不到。
“已經墮壞了。”
“……唔!”聽貝妮朵拉堤這麼一說他才理解到。
雖然外表和一般人類沒有兩樣,但那早已是墮壞後的狀態了。那是比起保有人類身形之時,更能發揮出強大力量與特殊能力的非人之怪物姿態。人類是沒辦法吃光數十公斤的小麥粉才對。
或許是勇生的攻擊所引發的關係,屍人的身體開始膨脹變大。
上衣破掉,牛仔褲為之撕裂,腰帶也彈飛了開來。
沒有脖子,鬆垮的肥滿軀體就維持著固有的形狀膨脹到數倍之大。不論是坐高還是腰圍都超過了兩公尺以上。
“puuohOhohh……”
它沒有舌頭與嘴唇。不過,讓人聯想起某種魚類的圓嘴在失去頭顱的位置上長了出來。從中漏出來的聲音並非人聲也非語言,隻是漏氣般的無意義氣音。
“他媽的!”
勇生再度扣下了扳機。
白色的光線從旋轉的槍管射出,命中了膨脹得肉感十足的肚子。
集中的炮火所留下的是一個巨大的洞。
但是屍人沒有一點受到創傷的跡象,以一隻手抓來了小麥粉袋,然後把它塞進了肚子上的洞裏。
彈痕擴大成扭曲的形狀,將小麥粉袋一口咽下。直到剛才還是傷痕的部分現在已經變成了長著牙齒的嘴。
“guguvuooh!”
似乎比挨上〈奧格爾〉的攻擊還要痛苦似的,屍人搖晃著巨大的身體。
“那、那是怎麼一回事啊?”
之前曾表露不滿與疑問的強襲班隊員大叫。
“是痛苦。對屍人來說,進食是一件痛苦的事。”
貝妮朵拉堤解釋道。
得到不需要新陳代謝身體的另一麵,就是會對進食與性行為感到痛苦——這是從美國當時的資料所推測出的事情。勇生所遭遇過的一個名叫多賀的屍人也曾傾訴痛苦過。
因為食欲而化作怪物,隻是一味地將沒有味道的粉末塞進嘴裏。這是變化為屍人時所許下的心願——而一旦決定好的事情是不管再怎麼痛苦難受也無法停下的。
“這混賬……!”
“慢著。”
貝妮朵拉堤一把捉住想要進行下一波攻擊而向前踏出步伐的勇生肩膀。
“你看到了吧,你那半吊子的攻擊一點意義也沒有。交給我來!”
勇生的臉在安全帽底下咬牙切齒。
她所言不假。剛才攻擊命中也隻是在對方身上添加一張新的嘴巴而已。交給為你更為強大的貝妮朵拉堤才是合情合理。
就算感到不服氣,現在也隻能忍耐了。像無頭蒼蠅般地對抗屍人並不算是勇氣而是蠻幹,就如同神風特攻隊般愚蠢至極。
真正非打倒不可的敵人還沒有碰上。既然如此的話,那就隻能活到那個機會到來為止,並拚命鍛煉以求不會枉費那個機會而已了。
優毅也說過。不能死!
“……拜托你了。”
“我沒有受你拜托的理由,打倒屍人就是我存在的意義。”
〈幻槍〉在貝妮朵拉堤的手上開始變形。
整體一直線地伸長,準星部分的突起倒下,又長又尖銳的尖刺浮升而起。原先是對戰車來福槍的武器,變成了擁有長度比她身高還高的長戟。
“pugo……puh?……”
貝妮朵拉堤朝著一麵從兩個嘴巴吐出漏氣的聲音、一麵持續貪婪無厭地塞進小麥粉的屍人而去。
踩踏著白色的粉末縱身一躍,舉起格鬥模式的〈幻槍〉。
隨後一口氣將之揮下。
屍人的手臂被應聲斬斷。
“puhuoohohohh!”
屍人痛苦地扭動著身軀,首次站起身來。
失去右手臂的痛苦讓屍人把注意力轉移到貝妮朵拉堤身上。
斷掉落下的手臂因自行流出的體液一麵裹上白粉一麵在地板滾動,發出陣陣惡臭後開始逐漸分解而去。
貝妮朵拉堤的動作並沒有停下。
在著地的同時以側閃拉開距離,隨即再次躍起向屍人的左手臂發出攻擊。
“pu0hh!”
屍人的左手臂由下往上被抬了起來。
反擊的上勾拳一擊將少女纖細的身體打飛了出去。
“貝妮朵拉堤!”
勇生大叫。
飛竄到天花板上的貝妮朵拉堤彈跳一下撞上牆壁後才掉落到地上。
不過她同時也切斷了屍人的左手三根手指。
“你不要緊吧?”
“我沒事。”
貝妮朵拉堤製止了打算趨前過來的勇生。那是沒有籠罩著感情,甚至聽來像是本人未曾感到絲毫痛楚的聲音。
可能是撞上牆壁時勾到了什麼東西的緣故。她的服裝有一部分裂開了數公分,後背的肌膚清晰可見。
肌膚一片白淨,似乎並沒有流血的樣子。
“puho、puhoho、vuvo!”
可是屍人所受到的創傷也十分輕微。不隻是勇生所打穿的洞,就連被貝妮朵拉堤所切斷的手臂和指頭的斷麵也全部化成長有牙齒的新嘴巴。
“你一個人打不贏的。我來輔助你吧!”
“不可能的。憑你那把無力的槍對這家夥根本發揮不了作用。沒辦法貢獻力量來消滅屍人的人,沒有必要站在這裏。”
貝妮朵拉堤爬了起來,再次提起〈幻槍〉。
粉末依舊飄舞個不停。強襲班隊員雖保持著不近不遠的中庸距離,但是畏懼粉塵爆炸而遲遲無法開炮。這樣下去連炮灰、牽製的角色都當不上。事實上,稱得上戰力的隻有兩名獵人而已。
“拜托不要逞強,你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耶!”
“我沒事!剛才就這麼跟你說過了,”
簡短地回答後,貝妮朵拉堤隨即邁開步伐起跑。
以細碎的步伐閃避屍人所揮舞過來的手臂,並在會身而過之時,用和冰上曲棍球的SlaDShot相似的姿勢斬下右腳的腳踝。
黑色的體液飛濺而出。
但腳踝的切斷麵同樣變成了一張新的嘴,開始舔起了散落在地板上的粉末。
會身飛越繞行到敵人背後的貝妮朵拉堤的〈幻槍〉變形成了來福槍狀。她隨即刻不容緩地扣下扳機。
現場滿是槍聲與閃光。
從後背到肩口這片範圍,屍人的肉盡被挖穿。
可是不一會兒傷口就變成了另一張嘴。
再使〈幻槍〉變形後斬擊。又白又肉感的臀部上被劃下了一道長長的傷痕。然後又趁著從背後往正麵超越時砍殺了側腹一刀。
這些傷口自然又全部變成了嘴巴。
而且不是隻有單純地開合而已,周圍開始逐漸膨脹、隆起、伸長。怪物那厚長且痛苦扭曲、散發出粘稠光澤的體表與張開在前端的圓形嘴巴,感覺就宛如沙蠶或某種寄生蟲從身體長了出來一樣。
從手指的切口長出來的東西已經伸長到將近兩公尺長,和腳踝所長出來的部分一起以著獨立於手臂的動作發出“啾嚕、啾嚕”的聲響吸取著四周的小麥粉。
脖子和腹部傷口的周圍也有膨脹的現象,看起來的感覺不像觸手更像腫瘤。
取代右手臂所長出來的觸手一口咬上了貝妮朵拉堤的大腿。可能是把她也視同為“飼料”了吧。
貝妮朵拉堤微微地皺起眉頭,揮出刺刀將觸手斬下,隨即向著倉庫內側奔去,亦即和勇生及強襲班隊員的位置呈相對的方向,這是為了吸引對手的注意力。
“灑水器呢?”
向阪大叫著。既然屍人已經墮壞了,那能做的唯有一戰。隻要靠灑水控製住漫天粉末的話至少可以轉移其注意力。
“不行!機器故障了!”“用外頭的消防栓也可以!去把水拉進來!”雖然發下了指令,可是隊員的行動一直受製於數隻觸手動作的妨礙。隊員們之所以還能平安無事,得歸功於貝妮朵拉堤吸引了敵人的注意。
“你等著!我們這邊會……”
“我沒事,你們別過來。”
貝妮朵拉堤應了大聲呼叫的向阪一聲,然後擊發〈幻槍〉。
彈孔在追尋她身影而回身的屍人右胸口上鑽出,牙齒隨即在那個地方長了出來。
近身後揮刀砍擊,拉開距離後加以槍擊。
不斷地變換〈幻槍〉的形狀,從正麵、從側麵、從背後進行攻擊屍人。貝妮朵拉堤在敵人的周圍邊跳著圓舞邊踩著碎步持續地攻擊。
貝妮朵拉堤確實地給予創傷。一點一滴地累加傷勢對這屍人是有效的。
可是她能維持戰力到什麼時候?
即使她與眾不同,又能永無止盡地持續使用〈幻槍〉嗎?
可是,無謀的攻擊隻是徒增“嘴”的數目而已。
若考慮不是隻有嘴,還有轉變成觸手的狀況下,〈奧格爾〉所做出的攻擊反而危險。
“……對了!”
勇生孤注一擲於腦中的靈光一閃,將〈幻槍〉拉近手邊。剛剛兩發的快感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自己還能為之一戰。
“別過來!你會扯我後腿的!”
貝妮朵拉堤發出警告。
但是勇生並不予以理會,從數公尺處的距離擊發了〈幻槍〉。
嚏嚏嚏嚏哇!
命中!
黑色的體液、肉片隨即進出。
從貝妮朵拉堤剛才在其臀部上所開的嘴。
癡肥的屍人上半身為之一仰。
隻要狙擊已經變成嘴巴的部分,就可以避免增加數目來破壞對方的肉體。
多虧了她先前的奮戰,一點也不缺乏攻擊的目標。而且屍人的行動相當遲緩。
“再來!再來!”
勇生拉開嗓子,將〈幻槍〉的子彈射進屍人的臀部、後背、側腹裏。
腰部因強烈的快感而顫抖不已,膝蓋也為之發軟。
五發、六發。
緊咬著快要鬆懈下來的牙關,拚命地睜大眼睛。
將僅有的意誌力全神貫注於擊發〈幻槍〉這件事情上。
“pufaahahahh!”
從頸部的嘴吐出一口大氣,屍人以七零八落的腳跪行著向勇生爬去。
由於貝妮朵拉堤和勇生的攻擊,屍人的兩隻手臂早已從和肩膀連接的根部消失了。左側腹被挖開了一個如同新月狀的傷口,整個身體有將近一半的部分化成了嘴。
勇生用那開始意識朦朧的腦袋極盡所能地試著去把握狀況。
對了。得快點逃走才行,快逃啊!
不過下半身早已麻痹,全身的肌肉陷於一種酩酊大醉的狀態。
跑不動!不,是走不了。
屍人再生出來的其中一隻觸手咬住了勇生的肩膀。
牙齒緩緩地陷進肉內。
雖感覺得到血的溫熱,但並不十分疼痛。像是被麻醉的感覺。
是〈幻槍〉的快樂抵銷了痛苦嗎——勇生意識恍惚地想著這件事。
“過來這裏!”
向阪隊長拉倒勇生,並將他拉了過來。
強襲班隊員的散彈槍噴出火光,凝聚的衝擊力一時將屍人往後推回。
地板上被一整灘黑色混濁的粘液所覆上。勇生被拖曳過後的痕跡也變得猶如泥濘道路上的車痕一般。
這是因為貝妮朵拉堤展開的攻擊讓屍人噴濺出體液,間接抑製了小麥粉的飄散。
蹬。
隻見貝妮朵拉堤在屍人的背後高高地一躍而起。
高度直達敵人頭頂的跳躍,然後一口氣揮下〈幻槍〉。
腦門——不對,是從頸子通過背脊,深達臀部的劈裂斬擊。
屍人因衝擊而摔倒。
背後撕裂的巨大傷口四周發出“噗嚕、噗嚕”的聲響並冒著細微的氣泡,牙齒開始伸展出來。
貝妮朵拉堤跳上屍人的背部。
啪滋!
以單手將刺刀刺進屍人那厚度隻剩一半的胴體內。像是在扭轉刺刀一樣搗開骨肉,貫通傷口,將其撕扯開來。
“vuvaaah!Vovaahhh!”
全身的嘴齊聲放出漏氣的聲音,屍人全身戰栗了起來。
貝妮朵拉堤向著引吭大叫的嘴裏插進〈幻槍〉的刺刀,往後一拉擴大撕裂。朝著深處舞動刀尖將其切分開來。
即使沾上噴湧出的黑色液體,露出的臉部也為之汙濁,貝妮朵拉堤仍麵不改色解體屍人。
更進一步地將刀子砍殺進破碎且停止動作的肉片裏,然後削下、磨碎。
這已經不是戰鬥的行為,而是機械化的作業。
被切下的破片裹上了白粉,化成漆黑的塊狀,隨即崩解消失而去。
“喂?奧格爾?高出水,振作一點!”
向阪脫下了勇生的安全帽,輕輕地拍打臉頰。
一點一點地,意識的焦點恢複了清晰。
“……啊,我沒事……嗚……!”
勇生甩了甩頭。隨著意識開始變得清楚,肩膀的傷口也跟著痛了起來。在肉體表層的部分,燃起一陣又一陣的刺痛感。
勇生栘除〈幻槍〉,用手遮掩傷口。傳來一道炙熱的觸感。
“讓我看看傷口……呼,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大礙呢。”
脫下了勇生的防護服後,向阪鬆了一口氣。雖有流血的情況,但傷口並不是很深。擦掉血水所看到的,並非是被屍人吸取生命後的痕跡,而是普通的傷口。這表示它不是為了吸收能量,隻是單純把勇生視為一塊肉才伸出牙齒攻擊的。
“總畫言之先做好止血,之後再去醫院檢查吧。”
“……是的。”
接受緊急處理後勇生站起身子。環繞四周後,屍人早已完全被消滅殆盡了。傷口隻有多少一點痛楚,並不影響手臂的動作。他用左手脫下〈黑革〉,上頭還沾附著少量的血液。
“奧格爾。”
勇生經人這麼一呼喚便拾起頭。手上仍握著來福槍型態〈幻槍〉的貝妮朵拉堤就站在那裏。
“剛才多虧你的出手相助,謝謝你。我還說你會扯後腿,直〈的很對不起。”
“……咦?”
出入意料之外的告白。
雖然語調四平八穩又冷靜,但是確實包覆著感情的字眼撫弄著耳膜。
現在回想起來的話,貝妮朵拉堤當時對勇生說“你並不是被害者。”便是一種破例的行為。身為最強的獵人,對破壞屍人以外的事情毫無興趣,也不去尋找意見的她,在那個時候竟然會從個人角度來評論勇生。縱使那是極為接近批判與諷刺的內容。
“沒、沒什麼……反正那是任務,而且消滅屍人也是我自身的目標。你也曾經說過吧。不管動機為何,隻要能憑借它打倒敵人的話就沒有差別。”
“……是啊。”
隱約地,真的是極其些微地,貝妮朵拉堤的嘴角向上揚了起來。手上的〈幻槍〉化為淡薄的光塊,形成數根線條與數之不盡的粒子然後分解、消失。
“既然已經打倒敵人,我們還待在這裏也沒有意義,走吧。”
獵人在證據的收集與湮滅結束之前所執行的現場封鎖裏並幫不上忙。也不被允許待在現場觀看過程。以前,在某棟公寓所發生的事件之中,優毅與勇生之所以能觀看鑒識的現場,是出於擔當著個人的好意。
“我直接回本部去了。請快點把傷勢治好,獵人的戰力是很貴重的。”
貝妮朵拉堤走出倉庫跨上了機車。
“請稍等一下。”
“有事嗎?”
被勇生叫住後,貝妮朵拉堤準備戴上安全帽的手停止了動作。
“能請你告訴我,你是何方神聖嗎?”
不光是在〈STAB〉所獲得的特別待遇。還有在剛剛的戰鬥中所展現出來的,令人質疑是否已超越人類極限的高度身體能力。除此之外,不僅使用〈幻槍〉也全無沉溺快感的跡象,還展現其他獵人絕對辦不到的連續使用技法。
除了發射,若把以刺刀砍殺算進“使用”的範圍內的話,光是今晚的戰鬥就超過了二十回以上的次數。
〈幻槍〉的威力和快感有成比例的傾向。
使用得那麼頻繁,臉色卻恬然自得讓人難以置信。光是現在能若無其事地站著就是種威脅。
“我是〈STAB〉的獵人,貝妮朵拉堤啊,為了消滅獵人而存在。”
“我不是問這個!”
傷口因為大聲喊叫的反作用力而隱隱作痛。
“隻要能知道連續擊發〈幻槍〉也能安然無恙的理由,我就可以變得更強。就算每一擊的威力都不夠大,根據使用的方式不同也能成為戰力這個事實我剛才也證明給你看了!我變得更強的期望,和你所謂打倒屍人的願望應該是一致的才對!”
“……這不是能告訴外人的事情。”
和在聲音使上力量的勇生相較下,貝妮朵拉堤的回答十分冷淡。
“那是〈奧格爾〉所賦予你的力量。既無法讓渡給別人,也無法從他人身上借取,隻專屬於你的力量。所謂的〈幻槍〉,就是這樣的東西。”
“你在說謊吧。”
勇生斷言道。貝妮朵拉堤戴上了安全帽。
“妳身上有其他秘密。正因為如此,所以狩野總指揮長才會以不同於一般的待遇放縱妳!”
“你想太多了。”
機車的引擎音響起,廢氣也從排氣管排了出來。
“貝妮朵拉堤!”
“快點去醫院吧,我討厭讓戰力低落。”
留下這句話後,機車便漸行漸遠而去。
“……可惡……!”
勇生隻能一麵按壓著持續發出痛楚的傷口,一麵忿忿地咬牙切齒。
“這麼說來,我們還是第一次一起出動呢。”
“嗯?對啊。”
在車中,理緒開口向優毅攀談。可能是避免同班的兩人一起請假引人側目的關係。會一起當班的情況極為少見。而且在同時當班的時間點下需要出動的情況更是難得一見。
屍人為十八歲女子,已殺害了五人。似乎有一名男性被強行帶走,他的生死則未明。墮壞與否尚未獲得確認。已追趕至雜居大廈的最上層去了。
“……最近屍人還真多哪。”
不是隻有現在發生的這兩件而已,前天比托路基斯也收拾了一匹屍人。
“和我們沒有關係啊,我們隻要完成任務就好不是嗎?這就是我們的使命,隻有我們才辦得到的特別職責啊。”
優毅連向理緒那異常有精神的聲音點頭稱是的心思也沒有。他掛念著和貝妮朵拉堤前往有明的勇生。雖然他應該可以做到公私分明,但和貝妮朵拉堤就是個性不合吧。隻要沒逞強的話那就好了——
車子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這裏是稍微遠離鬧區,小規模的辦公大廈十分密集的地區。當地所轄警察廣泛地封鎖周圍,遠遠隔開了狗仔與看熱鬧的人群。廂型車為了不引入側目,在巡邏車的掩護之下,位置一分不差地橫靠在大廈的後門。
“這種現場最令人頭痛了,有外人在注意。”
一名強襲班隊員喃喃道。
“目標沒有移動。最上層為一獨層,現在一整區是空曠的辦公室。比較起來應該有利於作戰才對。突襲進去的同時一口氣殲滅目標,布裏凱莉瑪記得使用冷凍彈。”
杉下小隊長轉述了奈櫬的決定。
“說人質也怪怪的……被帶走的人或許也在一起沒錯吧?”
“屍人的處理最為優先。接著是獵人的性命。假設即使人質還活著,確保的順位則為第三。作戰行動的當時有一絲遲疑的話,可是會喪命的。”
或許是因為原本並不是警察的緣故。麵對優毅的問題杉下的回答相當冷漠。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畢竟這是我們的使命嘛。”
理緒又重複了一次說詞。
“……嗯嗯。”
優毅拉下麵罩遮住臉,然後緊咬著嘴。
自己心裏也有數。
屍人是可畏的存在。要是躊躇猶豫的話,將陷自己的生命於危險中。而且不是隻有自己危險而已。杉下等強襲班隊員們為了保護優毅和理緒,若有必要也會不惜以自己的肉身做為盾牌,因為他們自己的性命是優先順序的第四位以下。
實際上優毅在首次出動的時候,就是在強襲班隊員的犧牲之下才得以獲救。
可是,就將之當作無可奈何的事來打發妥當嗎?就接受這樣的事實妥當嗎?
現在不是應該猶豫困惑的時候!賭上生死的戰鬥就要揭幕了。
優毅強硬地以精神力製服躊躇不已的自己。
“裝備〈黑革〉!”
杉下發號施令。
〈希利烏斯〉雖具有破壞力,但不見得能立刻發射。首先,以理緒的〈布裏凱莉瑪〉一麵給予對手傷害一麵封鎖動作,然後用〈希利烏斯〉一口氣將目標粉碎。強襲班隊員不要有無謂的舉動,以優毅和理緒的防衛為優先。
以上就是本回作戰的方針。
“了解,”
理緒放下安全帽的麵罩,戴上手套。她的〈幻槍〉便於纖細的手上現形。
基本形狀雖是左輪槍,但是應為彈巢的圓筒則有三個,位置交錯地插在槍體上。不管是哪一個彈巢都沒有直接與槍管連結。據稱,原本從〈幻槍〉所射出的就並非實際存在的子彈,而是一種能源。
優毅的手上也顯現出感覺沉甸甸的〈希利烏斯〉。是一把被施上數層封印、大到讓人不相信是手槍的巨大槍械。
“唔,”
仿佛從手心栘轉到心髒一樣,炙熱的脈動在流竄。尋求解放與爆發的〈幻槍〉壓力在頭顱的中心回響。身體感到燥熱,宛如被強烈慢火火烤般的焦躁厭在體內散播了開來。
讓人等不及想要現在馬上扣下扳機的誘惑。
優毅緊緊握住握柄,整頓呼吸、戒律心神。把力量注入從扳機護弓抽出的食指裏,然後使勁伸直。
優毅總算找回了精神的平衡。
即使隔著安全帽,依舊可聽見理緒粗獷的呼吸聲,她瘦小的肩膀正微微地上下起伏著。
“很好。上吧!”
杉下一眾也握穩了散彈槍和衝鋒槍。
強襲班隊員帶頭,慎重地沿著狹小的樓梯上爬而去。雖然大廈的電燈數量不足且亮度昏暗,但是多虧內藏於安全帽的夜視係統,能見度上並無不安之處。因為現場是空蕩的辦公室且完全沒有燈光,所以有事先習慣這個視野的必要。
到達了七樓後碰上的短小走廊盡頭就是安全門,外頭的安全梯上應該已經部署好了製服警察。牆壁上有一扇一次隻能通過一人的門,上頭沒有任何的標示。兩名在這裏戒備的警察敬禮之後,便走下階梯離去。他們能做的隻有監視與聯絡而已,當與屍人的戰鬥一開始就會成為拖油瓶。
剛才在昏暗視線之下可以窺見他們兩人麵無血色。
恐怕優毅比起身為專業警察的他們還要感到習慣。習慣人類變身成怪物,習慣一而再再而三發生的異常殺人這個現實。岩切過去所言的異常事態,不知何時變成了理所當然。
依稀可以聽見從門的對邊傳來水濕的聲音。
屍人執著於單一的目的。或許應該說不是隻有執著這樣的程度,而是受到強迫意念的驅使比較正確。所以,頂多隻會在達成目的的障礙發生時逃走或反擊,自己積極地向警察發動攻擊的例子極其稀有。
縱使屍人化的少女對自己被警察追蹤、包圍的事情有所認知,也仍會更加繼續其“想做的事”、“應當要做的事”、與“非做不可的事”吧。
那就好像——優毅將企圖坐大的想象趕出了腦袋。
收到杉下所做的手勢,一名強襲班隊員踹開了門。緊接著,優毅兩人殺進了門內。
比起學校的教室還大了兩號,沒有家俱也沒有任何東西、空無一物的辦公室,目標就在中央的位置上。
少女一絲不掛。
她跨坐在少年身上,隻是一味地上下擺動著身軀。優毅所聽見的水聲源頭就在這裏。
那是血的聲音。
滿溢而出的鮮血,以及少女單薄的屁股撞擊在少年已化為碎肉的腹部上麵的聲音。
少年的下腹部已潰不成形,溢出的腸子散落在亞麻油氈地板上。原本應是十分端正的臉孔因痛苦而扭曲歪斜,眼睛、嘴巴都被撐大到極限,舌頭垂掛在外。還有失去血色的青黑色肌膚。
令人不快的血腥和穢物的臭味混雜在一起,從安全帽的隙縫刺激優毅的鼻子。
“為什麼……為什麼……”
雙目無神失焦,一麵從嘴角流出口水的同時,纖瘦的少女一麵喃喃自語著。她的表情沒有愉悅,顯現而出的隻有焦躁與疑慮。
恐怕她正在渴求性交吧。但是,少年的身體已經失去了機能。隻是一團絞肉,就連少女的行為本身也不過是和連續搗肉機的行為無異。
屍人是無法被滿足的。
不管是進食、睡覺、性交,既不需要也不能。隻是為了達成特定的目的而存在——確實從奈櫬口中是這麼聽說的,之前也親眼見證了其中一部分的屍人。
但是眼前的光景卻遠超乎了優毅的想象。
不惜舍棄身為人類的資格也想要實現的願望,卻因為變成了屍人反麵永遠無法實現。
“你說嘛……為什麼?為什麼要死呢?虧我一直那麼喜歡你。如果阿照也喜歡我,不時心裏想著跟我一樣的事情的話,就不會死了呀,這樣一來,就可以一起……死不了的兩個人做這種事的話感覺一定更舒服吧?對不對?快回我話啦!”
少女完全沒有注意到優毅等人。
她雖然明白躺臥在自己腹下的人已是團失去生命的肉塊,卻仍一直向他問話。
“哇……哇啊啊啊啊啊!”
理緒沒有等候指示便把〈幻槍〉對準少女。
三個彈巢就像吃角子老虎的滾輪般旋轉,並同時停止。
純白的光芒在槍口進裂釋放。
命中!
光線爆裂了開來。
瞬間,溫度便下降到即使隔著防護服也感覺得到。
白色的冰霜覆蓋著少女的肌膚,並成長為厚達數公分的冰塊將其包覆住。
依據彈巢的不同帶來火焰或寒氣、亦或電氣等不同攻擊效果,這就是理緒的〈布裏凱莉瑪〉所擁有的特殊能力。
被猶如水晶的閃爍冰晶給囚禁,目標停止了動作。
少年的屍體也受到波及而凍結了起來。其腹部被壓爛的碎肉光從外表看來,和冷凍的食用肉品並無二樣。
“趁現在!炮擊!”
杉下的指令傳出。
優毅把堵塞住的槍口朝向目標,將力量注入食指。
感覺心煩氣躁。可是優毅深知有個因這股焦慮感受而感到安心的自己存在。
不想沉溺於〈幻槍〉,不想變成不作任何抵抗就能發射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