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新聞媒體隻是把警方的新聞稿斷章取義播報出來而已。換句話說,警方不隻是沒說出事實,甚至有隱瞞真相的打算。後頭所聽到的爆炸聲響,可能也是趕到現場的警察所偽造的吧。」
確實,報導的內容並不自然。
在采訪中女學生所回答的是「警報聲響起後聽到了爆炸的聲音。」既然如此的話,為何會沒聽見讓所有學生喪命的第一發炸彈爆炸聲?如果是警方攻入後才引爆第二發炸彈的話,犯人本身又是如何從威力如此之高的第一發炸彈中脫困呢?
更何況是在門戶緊閉的室內空間。
「這個事件就連警察也不能信任,雖說小宮會撥電話給我而不是打110應該不是深思過後才下的判斷,不過就某種層麵而言可以說是相當幸運的。」
回想相同學所聊過的對話。
在東京圈爆發頻繁、讓人難以理解的不自然恐怖活動與多人屠殺、即使沒有先行警告便開始射擊也沒有問題的警察秘密部隊、潛藏在都市的猛獸、吃人的怪物……
愈下愈激烈的雨拍打著遮蔽兩人的雨傘。
「總而言之,請你來我家裏一趟。天氣這麼差,而且我也想聽妹妹在學校的事情。如果不想讓旁人聽見的話,可以到我房間來說。」
「感謝你的邀請,我也想聽聽有關智笑美同學的事。但家裏正逢喪事,我去沒有關係嗎?」
「既然你是妹妹的戀人,那也不能說是外人吧?跟我來。」
在客廳迎接從大雨中同家的勇生跟優毅兩人並非雙親,而是身著西裝的大塊頭陌生男子。
「啊啊,你回來啦。你是棹原優毅對吧?旁邊這位是?」
比優毅更為高大的個子。超過190的身高,有著厚實的肩幅與胸膛,耳朵卻潰不成型。顯然是有過格鬥技經驗的人。年齡大約二十五歲左右。將換季稍嫌過早。或許是當作雨衣用的大衣掛在左手,以右手秀出證件。
「我是警視廳的岩切,為了令妹的事故前來拜訪。」
岩切耕一郎巡查長,旁邊另一位個頭嬌小的中年男性自稱盛本,卻不是來自警視廳而是當地警署的警察。
「我們現在正輪流拜訪每一位學生的家庭。因為人手不足,所以才會變成這麼奇怪的組合。這邊的小弟弟是?」
「請別叫我小弟弟!我叫高出水勇生,是就讀創倫學院國中部三年級的學生。」
由於被當小孩子看待而且對警察感到不信任,勇生態度強硬地向著比自己高大許多的岩切刑事回答,然後走進了屋子裏頭。
「他是我妹的朋友,看了新聞之後來家裏探視。」
優毅向自稱岩切的警察和雙親一同說明。岩切刑事像是了解似地點了點頭,仍舊手拿著大衣不做任何筆記,這不起眼的可疑之處卻成了優毅心頭上的一根針,讓他難以釋懷。
「嗯,高出水同學。看來今明兩天都沒辦法進行守夜,讓你自跑一趟了。」
雖然勇生在優毅的帶領下已經進到了客廳,不過岩切刑事就是一副相當露骨,想把他請出大門的口氣,也不顧被害者的朋友或許有可能是重要的證人。
而且現在勇生就握有貴重的情報。
「你說守夜沒辦法舉行是怎麼一回事?」
「那可是炸彈攻擊耶!遺體的損害相當嚴重。坦白說,屍體並非完好如初。那不是能讓家族看進眼裏的狀態。而且還需要進行司法解剖呀。」
岩切的眉頭間擠出了幾道深刻的皺紋。
既然是本廳人員的話,他應該也看過教室的慘狀了吧。不是炸彈造成,而是一名女學生所揭開的慘劇現場——優毅的疑惑揮之不去。這個警察,是在隱瞞他所知的真相嗎?
「這樣的話,遺體還沒經過確認不是嗎?搞不好她當時沒在那間教室裏,或者逃出而獲救了也說不定,對不對?」
母親破涕為笑地拉著盛本刑事,紅腫的雙眼有種空洞的感覺。
但是,優毅十分清楚。那隻是不切實際的希望,妹妹確實就在那間教室裏。因為保留在勇生手機的數據裏,有著叫喊智笑美名字以及智笑美本人的聲音。
「這個嘛,理論上是這樣沒錯啦……不論如何在隻完成現狀確認的情況下,就連遺體的正確數目都還無法判斷出來。現在辨識小組正以DNA鑒定確實人數中,似乎還得耗上一點時間呢。」
岩切代替正因不知如何是好而說不出話的盛本答腔。他所談及的遺體損害是嚴重到連死亡人數都無法確認的程度,聽起來好像是被攪爛的一團碎肉似的。
智笑美確實就在現場,但是優毅無法向父母開口說出這件事。因為優毅一樣也有想緊抓住一絲希望的心情。
「你們覺得她像是會逃課的人嗎?」
優毅向那冷淡的聲音回頭,如同是刻在石頭上的生硬表情,勇生瞪著對方父母兩人。
「你!你是智笑美的朋友吧?為什麼要講出這種話,」
「媽,冷靜點!」
優毅擋在中間製止了發出剌耳嗓音,粗魯地向勇生揪打的母親。
「她曾告訴過我,父母把自己當做壞掉的東西一樣來對待,隻會窮擔心,讓她也無法敞開心胸。隻希望你們能以更普通的態度來對待她,而且智笑美同學說得好像這全是她的錯一樣。還說是不是因為自己的身上有陰影,才一直不能讓你們感到放心……但明明就沒這一回事。」
「你、你這兔崽子,太沒禮貌了吧!哪來的野孩子啊!我們可是她的父母哪!」
盛本刑事安撫著發怒的父親,岩切刑事則是不發一語地站在那裏。
「沒禮貌的是你們吧,我有一個叫做高出水勇生的名字,正因為是父母所以就能理解小孩嗎?你們知道小孩的事情嗎?並沒有吧,她有感到多麼煩惱,但是又多麼努力讓自己能夠開朗活著,你們一點也不知道!請好好認清事實,智笑美同學已經死了!」
「高出水!老爸你也冷靜下來,」
勇生的心情優毅能體會,但是他未免也說得太過火了。這位名叫高出水勇生的少年或許天資聰穎又端莊有禮,但是個性也太過於一根腸子通到底了吧。
「高出水……啊啊,難道你是那個海法溫特公司的……高出水社長的公子嗎?那個人確實是創倫的理事長沒錯。」
「這和我父親沒有關係。」
勇生微微皺著眉頭,回身看著岩切刑事。
聽到這句話優毅也想了起來,海法溫特控股——是這一兩年來,以數件強行收購企業的事件在新聞上鬧得沸沸揚揚的公司;旗下設有規模龐大的服務業和消費金融等公司。海法溫特這個公司名稱,據說緣由是來自高出水社長的名字。
「不管怎樣,請你回去,我們家現在可忙得很!」
「好,我今天就先告辭。等正式葬禮的日期決定了,請再通知我一聲。」
「滾!我才不想讓你這樣的人參加智笑美的葬禮!」
「我是智笑美同學的朋友,有資格送智笑美一程。」
「有沒有資格,不是你這家夥說了算!」
「小孩可不是父母的東西,你們才沒有權利規定我和智笑美同學之間的事,我會以親朋好友而非遺族的身分列席參加的。」
向著最後改用『你這家夥』來稱呼的父親,高出水如此回答。外表雖故作冷靜,內心則埋藏著明確的敵意——不對,是輕蔑的態度。
優毅緊追著向玄關邁開步伐的勇生,父母依然待在客廳裏沒有送客的打算。沒錯,現在讓他遠離雙親的眼前是明智的行為,但是他還有事情想問這位妹妹的戀人,至少得約好下次見麵的機會、確認聯絡方式不可。
「你是棹原智笑美的朋友吧?方便讓我從頭問你詳細的事情嗎?」
盛本刑事也站在優毅身旁向勇生開口道。
「我沒有什麼事想向警察說的。」
勇生將手伸向名牌雨傘的同時,忽然門鈐響了起來。
「嗯?」
玄關出入是空間不到三公尺寬的狹窄場所。讓爭執不休的兩個人讓開之後,優毅沒有任何防備地打開了大門。
智笑美就站在那裏。
有那麼一瞬問,優毅的腦袋出現了這樣的念頭。
相同的地方隻有那件淡紫灰色的製服而已。可能是沒撐傘走過來的吧,長長的頭發黏貼在臉和肩膀上,雨滴不斷從裙子的下襬滑落,濕透的製服底下依稀可見內衣肩帶的形狀浮現。
「……妳是?」
會是妹妹的朋友嗎?但是詭異的姿態讓優毅提高警覺。
「你果然在這裏,勇生同學。」
少女不理會優毅徑向勇生說話。
「我手機壞掉了,用公共電話打電話到你家,傭人說你一回家就出門了。所以我就想說會不會來這裏,果然不出所料,讓我在這裏找到你。勇生同學想的事情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喔。我一直在找你,沒辦法讓自己停止找你,其它的事情我全都管不著了。」
由於濕透垂下的瀏海遮著眼睛,無法判讀出她的表情。少女隻是將嘴角歪斜成不自然的笑容,無視優毅和盛本刑事,自己一個人念個不停。
「小宮同學……?」
勇生喚著眼前少女的姓氏。
「不要,叫我的名字啊,叫我小鶫。你願意和我交往吧?因為智笑美已經死了,勇生同學恢複自由之身了。而且我比智笑美還要喜歡你好幾倍,」
「我應該很清楚地跟妳表示過了,我既無法尊敬像小宮同學這樣的人,也不會感到關心,當然也沒有交往的念……」
話說到這裏,勇生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優毅也跟著倒抽一口氣。
小宮,小宮鶫——這名字,不就是打電話給勇生那個智笑美的同班同學嗎?這聲音不就是在錄音裏頭叫著智笑美名字來求救的聲音嗎。知道智笑美已經死亡的她,那個時候不是正和智笑美在同一個教室裏嗎?
應該和妹妹一同死無全屍的少女,為何現在會在這裏?就算警方的新聞稿和電視新聞都是騙人的,這個意外和某種事件有所關聯是肯定不會錯的。
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快離開她!」
岩切刑事大吼一聲打斷了優毅的思緒。
從客廳一躍而出,拋下手腕上的大衣掏出手槍。
那不是手槍,全長超過70公分、有著向下突出的方形彈藥匣,外觀感覺像是小型機關槍,但也並非來複槍。擁有猙獰的機能美,這是純粹為了殺人所設計的鋼製構造物。
Franchi-SPAS15——意大利製的軍用散彈槍。這根本不是日本警察平時使用的武器。
優毅不自覺貼緊著牆壁,與其說是聽從命令不如說隻是對未曾見識過的大型槍枝心生恐懼;勇生也一樣緊貼著牆壁,此時岩切與小鶫間誕生了一道狹隘卻足以射擊的空間。
這一瞬間——岩切沒有任何的猶豫,拙下了單手拿穩的Franchi-SPAS15的扳機。
不受任何抑製,短促生硬的射擊音打破了雨聲。
小鶫以彎曲著腰部的姿勢,撞開了半開的大門被壓擠出外頭。
射出的子彈並非一般的散彈。若是散彈的話,站在附近的優毅兩人絕不可能毫發無傷,這是專門用來對付熊或山豬等大型動物的重彈。
十二口徑散彈尺寸的金屬塊重約三十四克。單隻看彈丸的重量,則是四十四口徑Magnum左輪手槍子彈的一倍以上。運動能量更能與大口徑的來複槍匹敵。
優毅動彈不得。
現在是發生什麼事?
這個少女是小宮鶫本人嗎?
為何警察使用散彈槍?
為什麼沒有警告和威嚇就突然開槍?
「岩、岩切巡查長?你這是幹什麼?那把槍又是?」
盛本刑事也恍神地愣在一旁。
「快讓開!進到屋子裏去,」
岩切正想把大門關上——但蒼白的手指插進門縫裏防止門鎖扣上。
小鶫站起身來,意圖再一次進入屋子裏。
毀壞的彈丸從少女的腹部無力地落下,穿過門縫滾進了屋內。
「嗚!」
身高將近兩公尺的巨漢岩切衝撞大門,利用身體的重量以肩膀奮力頂住。
可是少女潮濕的纖細手指卻將其推了開來。一點一滴漸漸地,大門很確實地被推了開來。
「岩切巡查長,你在幹什麼啊,快住手!」
盛本刑事抓著岩切的身體從門邊拉開。
「快退下!這家夥不是普通的狀況!」
嗶嘰!
鋼鐵與塗裝膠合板所製成的門板在少女白細手指的力量下,開始磨合、扭曲、龜裂。
或許是回答盛本時注意力分散,大門一口氣被打開,岩切也被推飛出去。門軸毀壞,倒下的棹原家大門壓住了岩切。
站立的小鶫依舊把一副僵硬的笑容掛在嘴邊。被泥巴弄髒的製服上,腹部的地方因破裂而開了個洞口。從洞口可窺見的皮膚是異常雪白,沒有紅黑色的傷口、沒有藍黑色的瘀青、也沒有鮮紅的血水。
剛剛之所以會被打飛出門外,是因為子彈無法在肉體上造成傷口和貫穿而停留在表麵,能量轉而推壓在小鶫的身體上。
「你們快逃啊!」
倒在地上的岩切對著優毅等人大吼。
「妳沒事吧?」
「老伯別凝事,我是來見勇生同學的。」
小鶫將手放向輕怱大意而靠過來的盛本刑事臉上——一口氣將之捏個粉碎。
壯年的刑事在一瞬間失去了頭顱的四分之一,以兩眼為中心從兩邊的太陽穴到整個額頭,一隻小手能抓住的範圍就這樣被完美地挖開了一個大洞。
皮膚、肌肉、骨頭、腦髓……區隔出顏色的構造就像標本一樣暴露而出。不規則切麵的則是小鶫的手指形狀所造成的。
「啊嗄……?」
或許是還想說些什麼,也可能隻是失去大腦的脊髓所引發的生理反射。從嘴裏發出奇怪的聲音,曾經是盛本刑事的肉塊就這樣躺下、濺出一攤血水。
被血水所溽濕的小鶫的手。使優毅回想起「那件事」。
「啊、啊啊……哇啊!」
勇生發出慘叫跌坐在地上,在走廊上往後退。像是錯過了什麼一樣,優毅的雙親終於從客廳走了出來。
「咿!」
眼見慘劇的情景,母親緊依著父親跌坐了下來。
「我是岩切!目標在我這邊,馬上叫獵人過來,」
對著無線對講機呼叫的同時,岩切再度拿起散彈槍,但是卻無法發射。
優毅的雙親就在他和小鶫的延伸軌道上。
「你們是智笑美的爸媽對吧?我討厭你們。其實我很討厭智笑美,所以我也討厭把智笑美生下來養育長大的人,如果智笑美不在這個世上的話,勇生同學就是我的東西了。」
小鶫伸長了雙手,左右手分別觸碰了優毅的父母。
「媽媽,爸爸!」
優毅發出一聲大吼,反射性撲了上去。對準小鶫的後腦部揮出握緊的拳頭,但一瞬間他感到了猶豫。
這樣好嗎?揍人也無所謂嗎?即使是為了保護重要的家人,用這隻手打傷對方也是可以原諒的嗎?
如果所學的是柔道的話,還有可能在不造成傷害的情況下製服對方,但是憑優毅所習得的半吊子空手道,除了製造傷害外再沒有其它手段了。
傷害少女,四處飛濺的血液汙染了雙親的臉。畏縮的父母就像那一天的妹妹一樣,用冰冷猜忌的眼神看著優毅——如此這般的想象在腦海裏一閃而過。
即使如此,加速的拳頭還是沒有停下。
穿著和妹妹一樣的製服、和妹妹不相上下的年齡、和妹妹大同小異的纖細身體,一記直拳向著這樣的少女後腦杓飛去。
命中——就隻是這樣而已。
立刻收回拳頭的優毅手上,留下的是奇妙的觸感。既像是不怕赤手空拳毆打的鋼鐵壁麵,同時又像毆打軟綿綿海綿般的感覺。
「啊咕!嗚嗄啊啊啊!」
一邊發出抽搐著喉嚨的奇怪聲音,優毅的父親就像木乃伊般逐漸枯竭。皮膚轉為褐色幹枯、毛發掉落、西裝從身上滑落而下。母親早幹癟成像枯木一樣扭曲崩落。
優毅在滿腦子混亂的情況,半本能地從玄關大廳朝著屋子內部後退。
「你也過來!」
就算渾身顫抖,還是盡力站起身的勇生,優毅抓著他的領子往客廳方向拉去。
「智笑美的大哥?對了,就問你看看吧!反正這問題向大人說也是白費唇舌。大哥,你懷有心願嗎?有什麼哪怕拋棄性命,變得不再是個人類也想要實現的願望嗎?」
一邊詢問著,小鶫一邊緩緩抬起了手。拾起那隻被盛本刑事的鮮血所染濕、以離奇的方法殺害雙親的手。
「離她遠一點!快逃啊!」
岩切發出嘶吼並以散彈槍射擊。
第二發、第三發——彈匣中的六發子彈全數射出。
能將猛獸立刻擊殺的十二口徑鉛彈之衝擊力道使目標激烈搖晃,雖然讓小鶫踉艙了兩三步。但還是沒能嵌進她的皮膚裏。子彈不是被反彈回來,而是停在皮膚表麵一瞬間,然後就直直落下。她的身體並不是單純隻有阻擋著子彈,根本是連整個物理法則都無法通用。
「勇生同學,和我在一起嘛,智笑美已經不在了。」
小鶫一麵滴落著雨水與血液,一麵一步接著一步地靠近勇生他們。直接穿著鞋子來到走廊,把開著未關的房門從門軸上扯下後踏進了客廳。
「走開,別過來、怪物!」
「走開……別過來,怪物……你這是在向我說話嗎?果然不是智笑美就不行嗎?」
「是啊、沒錯!滾開,我討厭妳!」
「笨蛋!隨口附和她就好了!要是惱羞成怒的話這家夥會……」
岩切向做出宣言的勇生嚷嚷著撲了過去。
「討厭我?因為是我所以討厭?我有那麼討人厭嗎?隻要不是我誰都好嗎?勇生同學就會喜歡嗎?」
雖然說起話來完全不帶一絲感情,但是音量卻已經大如淒厲的慘叫。
小鶫的身體一抖一抖地抽搐。肉塊發腫、濕掉製服下的肩膀膨脹了起來,撐破淡紫灰色的襯衫,暴露而出的發脹蓬鬆肉塊瞬間改變了形貌,變成了人類的臉。
變成了優毅和勇生都十分眼熟的、智笑美的臉。
原先的頭部也開始膨脹、崩壞,一飛而出數根長形肉色觸手的前端上頭,附著比本尊小上一圈的智笑美臉孔。製服破裂露出一身內衣的少女上半身上,伸長的脖子就像是蛇一樣舞動旨。
「勇生同學!」
「勇生同學!」
「勇生同學,」
「勇生同學!」
「勇生同學!」
「勇生同學!」
數張帶著扭曲媚態表情的臉,呼喚著勇生的名字。
「不、不、不要喊了……不要喊了——!」
麵對這絕頂反胃的情境,勇生發出慘叫。
「你們兩個都閃開!」
岩切刑事丟下空無一彈的散彈槍,從掛在西裝內側的槍套上拔出手槍。
M1911A1-MIL-SPEC(一種美軍製式手槍)以CoIt公司的Govenment型手槍為原型,取Springfield-Armory公司的零件所改良,形狀粗獷結實的自動手槍。這是美國海軍和FBI也廣為使用的槍枝。
但是有槍卻開不得。因為優毅兩人近在咫尺。
「勇生同學、勇生同學、勇生同學、勇生同學!」
長著智笑美麵貌的脖子,朝著岩切刑事一直線伸長。智笑美的臉張開了血盆大口,不知何時。本尊所不可能擁有的尖牙長滿了上下兩排。
「嗚!」
有五公分長的牙齒猛烈剌進岩切閃避不及的大腿。長褲上滲出了鮮血,岩切朝著咀嚼自己大腿肉的頭部,於近距離發射45ACP彈。
像是被向下揮擊的錘子毆打似挨槍的頭應聲彈開,受到撞擊的地板上出現了裂痕。
一般和恐怖主義份子或麻藥組織槍戰的時候,頗受人愛用的九厘米帕拉貝倫(Parabellum)口徑子彈的「護身用」副武器,雖然有充分的貫穿能力,阻滯力(SstoppingPower)卻不足,所以岩切這把不符合潮流的槍,足以大口徑借著爆發力將敵人向前擊倒為目的的手槍,打擊力十分強大。
不過,怪物仍舊毫發無傷。
即使受到了衝擊,子彈本身卻沒有發生作用。
「墮壞確認,請盡速前來!」
急速接近的警報和引擎聲在棹原家前麵停了下來,一群武裝團體濕著靴子從被破壞的大門直接闖進。
這並非岩切的呼喚讓他們感應到了,而是收到聯絡後加緊趕路的部隊終於抵達。
人數有四人,全員都穿著外觀狀似賽車手的深黑色緊身套裝,胸部和肩膀也裝備有黑色護具,頭戴深色麵罩的安全帽保護頭部。全員身上的共通點就是仿照短劍所描繪在胸部和袖口的象征圖案。唯有個頭比較小的兩個人身上的防具另有個人的標記。剩下的兩個人雖沒岩切的塊頭那麼大,也是身體鍛煉結實的成年男性。
「棹原同學,快離遠一點!」
「咦?」
將體格不錯的男人推開,突然闖進客廳的人物叫著優毅的姓名。護具上畫著星星的標記,從身形來看是女人的身材曲線,而且十分年輕。
聽到耳熟的聲音叫著自己的名字,優毅不禁注視對方。
但是比起聲音更引入注意的,是她們的造型打扮,接著是拿在手上的槍。
黑色的服裝和防具與在車站前遇到騎著機車的少女是一模一樣的。
而且她拿在手上的槍械,乍看之下和大型的左輪槍(Revolver)頗為相似,可是預裝子彈的轉輪有三個,而且彼此被錯裝開來。
而另外一人,繡有拉弓射手標記的男子,手上的東西也很異常。雖然槍口是對著正前方。槍身在途中卻幾度變形扭曲,槍械的主人身形是屬於少年的體格。
不管是哪一把槍都和岩切所持有的散彈槍或手槍不同,並不具備合理的機能性。就像完全不懂槍械構造的小孩,憑著天馬行空所描繪的槍枝和前衛藝術家的想象融合起來一樣,雖然無庸置疑那是一把槍,卻是實用的槍所不可能會有的形狀。
也不管自己和變成怪物的小鶫之間有其它隊員存在,年輕的男子捫下了扳機。
幹澀的發射聲,從槍口射出了一道光。
白色的光線畫出一道不可思議的軌道,避開優毅直接擊中了怪物。
「勇生同學!」
這是慘叫聲嗎?
肩口撕裂開來,肉片和體液四處飛濺!那是體液而不是血液,顏色為濃稠的黑色。
「換我來!」
三個並列的黑鐵色彈巢就像吃角子老虎的滾輪一樣各自轉動,然後同時靜止。被少女槍械發射的子彈命中之後,小鶫的身體表麵覆蓋上一層白色的冰幕。連細微的死角也難逃結冰。這不是幻影,而是手槍應該不可能發射出來的,貨真價實的冰,優毅的臉頰上也感受到了那股寒意。
「趁現在,優毅同學快退下!」
「妳是……岬嗎?」
好不容易才想起來。這個聲音就是教室裏和自己座位並鄰的岬理緒。但是難以把她平時總是一個人悶不吭聲的模樣,和眼前一身武裝與怪物對峙的樣子聯想在一起。
「布裏凱莉瑪(Pulcherrima)、裏蓋爾(RigeI)!你們兩人都太靠近了!先行後退!」
身上沒有個人標記的男性大聲叫嚷著,並握著手槍。
和岩切相同的Franchi-SPAS15。他使用的是『普通』的槍械。如果在這個地方揮舞著軍用散彈槍能稱得上『普通』的話。
「勇—生—同—學—!」
冰塊碎裂所露出的小鶫肉體,因為寒氣皮肉凍成了紅色並受到了傷害,受傷的地方往上翻起並進一步改變形貌。
不隻是手腳,就連身體也沒保留原本的形貌。無數隻皮膚色的蛇互相纏繞,狀似痛苦地扭動著;那些蛇的頭部全是智笑美的臉,長著尖牙、伸長著舌頭、兩眼失去焦點朝著不同的方向露出笑意。笑容侮蔑的智笑美。
人麵蛇聚集在一起,直徑將近兩公尺的肉球向上膨脹幾乎快頂到客廳的天花板,電視和櫥櫃都被壓得粉碎。
「哇啊啊啊啊!」
優毅拉著勇生的手想要逃走,但是一回身立即碰到一扇玻璃窗,而他顫抖的手沒辦法順利解開上麵的二重鎖。
過去明明有著能將他人製伏到奄奄一息的力量,可是在自己遭逢到危險的時候卻無法采取有效的行動,這種無力感更加深了優毅的焦慮。
「勇」、「勇」
「生」、「生」
「同學」、「同學」、「同學——」
無數的臉一邊展開瘋狂的女聲合唱,一邊搖曳擺動。其中的一張臉襲向了槍型歪曲的少年。